温迪在石质日晷下找到了先一步离开的巴巴托斯。
跌堕尘世的神灵幼子安静坐在残破的巨大日晷下,出神地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四周的风也变得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这卷纯白静谧的画。
至于原本聚集在这里的那群无故遭殃的丘丘人们,早就不知道被风掀飞到了哪儿,当然也没谁在乎它们的去向。
吟游诗人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把自己贴了过去。
“小王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呀?”
“赌什么?”
巴巴托斯收回视线,目光聚焦在温迪灿烂的笑脸上。
“就赌……你的抱枕什么时候回来?”吟游诗人弯了眼眉。
“好啊。”
巴巴托斯翘了下嘴角,幅度不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果是在‘勇者斗恶龙’的故事落幕前,我就为你到猫尾酒馆包场,如何?”
“不会有猫?”温迪眼睛一亮。
巴巴托斯笑而不答,只慢悠悠继续开口:“——反之,你就等着「小王子」来招待你吧。”
失败的惩罚有点可怕,可胜利的收获也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玩笑般立下了这样的赌约,温迪毫不见外地坐下在巴巴托斯身边,笑嘻嘻建议道:“要不要和我回城等结果?”
巴巴托斯意味不明地瞥他,“我以为你应该清楚,我想清净会儿。”
“欸?是嫌弃我太吵闹了吗?”诗人看起来惊讶又难过,绿眼睛似乎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
巴巴托斯不想理人,继续望着天,神色淡了下来,有些许寂寥怎么也散不开。
坐在他身边的温迪无声笑笑,抱着「斐林」,随意拨动着琴弦。“独处的话,原本的不开心就会像灰尘一样越积越厚,这种时候就需要让风吹走‘尘埃’了——不如让我继续陪着你吧?”吟游诗人的声音仍旧是带着轻盈笑意的,仿佛是在哄人,而又如此真诚。
他的真情和假意总这么模棱难辨,就好像他性情那般难以捉摸。
巴巴托斯没有多说什么。
情绪被打断,心里却极为平静。或许早就有所预料,于是也不以为意,在温柔多情的旋律里,任愁绪恣意疯长,又黯然枯萎。
“……我想家了。”
良久之后,迷路的孩子喃喃低语,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幸亏有风拾起,绕过琴音送进到诗人耳中。
拨动琴弦的手指顿住,优美的旋律戛然而止。巴巴托斯茫然侧头,视线撞入一潭清澈静谧的碧水,诗人正安静凝望着他,目光柔软而专注。
“小王子,”温迪轻声唤道:“别难过了。”走下神位的千载岁月里,温迪以人之身行走尘世,他曾为无数的悲欢离合奏响琴弦,也亲历过一场场相遇与别离、得到和失去。风起风又落,时光将曾经激荡的逆风洗练成了如今舒缓悠然的模样,于是在面对另一个自己时,便不由自主对迷路的小鸟再多几分爱与纵容。
不曾被尘世沾染的纯白小鸟像一团被爱意浇灌开的蒲公英,既坚韧又脆弱——蒲公英落在陌生的土地里,会生出根须,萌发新叶,可一只骄傲的飞鸟却永远无法被真正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