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陷入沉眠的人偶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大概没人比太宰治更清楚了。
精致的人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无论呼吸抑或心跳,一切能象征着生机的人类体征没了主人的刻意维持模仿后,皆了无痕迹。
最开始的开始,太宰治伸手还能感知到人偶柔软皮肤的温热。
但失去了主动维持意愿的躯体,那点仅剩的热度很快就一点点却不容忽视地逸散。
太宰治守在毫无动静的人偶旁。
全然的期望在流逝的时间中被状似了无生机的人偶躯壳拉扯。
记忆里阿散说的那句“不会有事,醒来就好”在沉滞的情境下好似空想出来的一样。
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呢?
各种各样的揣测都在太宰治的脑中一闪而过,并随着时间的流逝,闪现的频率越发上涨。
三天的时间,谈不上短,虽然它远没超过太宰治所设立的极限,但已然足够让太宰治回身审视自己一遍又一遍了。
他很在意阿散。
而这种自己对阿散的在意让太宰治感到陌生。
短短几天被形势牵动着而起伏的所有心绪——悲伤、愤怒、焦急——最终于再一次对上那双漾满笑意的紫眸时,化为裹挟着些微涩意的喜悦。
太宰治本该感到安心的,他也确实为阿散的恢复而感到安心,可涌上心头的心绪是从未有过的蓬勃,这反使他生出矛盾的不安。
“每次得到了什么,最后总是会失去。”
太宰治是个胆小鬼,与阿散拥抱的温度明明和暖,他却像错感到了一种烫伤自己的灼意。
未来存在的可能性清晰地摆在眼前,也就难以抑制对失去的惶恐。
更何况这次事件的发生,让太宰治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此前未能清晰意识到的事——
——即使是作为人偶,阿散也是有死的可能性的。
人偶的特性给了太宰治一种不灭的错觉。
现在想来事实并非如此。
更何况,不谈生死,就像人偶出现得突兀,若是哪天神明兴起将阿散收回,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隐秘的思绪借着话题的转移勾出。
太宰治面上是不显情绪的微笑。
“那么,对于过去,阿散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阿散第一次接触到有关自己过去的信息,得到的却是自己的过去可能一片糟糕,且怨恨缠身。
最初的冲击过去,现在的阿散想到这点,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
“太宰,虽然兰堂那么说了,但我还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地开口,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更坚定了一分,“兰堂的话可能是好意,但我并不打算听从。”
太宰治对于人偶的反应毫不意外,他回答的语气轻松:“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只不过这样的话,阿散你在这之后有什么打算了吗?”
“欸?打算?”阿散带着几分迟疑,轻轻皱了皱眉,显然陷入了思索。
而太宰治如同循循善诱一般:“是啊,阿散你的过去毕竟多少和神明相关,肯定不好找。”
“你有想好自己之后要去哪里找线索吗?想要找回记忆或者回去的话,只停留在这里也不太行吧?”
面前的太宰治一派如常的模样,嘴角浅浅地勾起,口中所谈皆是条理清晰的分明逻辑。
明明听着出发点似乎都是为了自己考虑,阿散有些莫名,为什么自己听起来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人偶天生敏感的心本能地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不过囿于情感与话术上的懵懂,他没能听出太宰治话语中置身事外的剥离感。
不太明白古怪感觉来源的阿散最后只是单纯地歪了歪头:“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其实,还没想那么多。现在也没什么线索……而且虽然我是想找回记忆,但是我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说到最后一句时,人偶显出了真切的疑惑。
虽然确实很想知道过去,但现在和太宰一起的生活就很好,很让人偶开心。
阿散想着,也这么说着。
他私心并不希望当下的这一切因自己发生改变。
“我的时间很充裕。”这个时候多少感受到了一点躯壳的方便,阿散眉眼弯弯,“而且之前也和太宰有过约定不是吗?”
仿佛在对自己的话加以确认,阿散歪了歪头,短暂思索后人偶的语气越发确信:“我不喜欢违约。现在的话,我只想和太宰一起,继续这么生活下去。”
直白的语句戳破了太宰治笑意不及眼的表象。
仿佛吹好的气球被扎了个口子,太宰治一下子泄了气力,之前才坐直的上半身一下子就扑倒在人偶身上。
但与之相反的,坚定的被选择像一剂强心,给了胆小鬼摇摆犹疑的内心拍板的勇气。
“还没有这种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