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叹息:“城中百姓担忧害怕都乃人之常情,想要离去也不足为奇。但我们为武官家眷,并非寻常百姓,决不可在这时乱了章法,更不能在这时节不管不顾地离开。南城门外那许多兵士,若见武官家眷仓皇出逃,会作何想法?就不会军心涣散?彭娘子悄然离开,也依旧被你知晓了?你知晓后不也很是惊惶?再者,这消息若被苦役知晓,会不会因此心生异念?城中百姓又会作何感想?武官家眷离去看似不起眼,实则会让城中大乱!”
姚姜知道武官家眷对这个道理心知肚明,但恐惧之下,她们只能想到自身,顾不得那许多!
她又叹了口气:“游牧部落的首领正在归雁城外与朝廷派来的特使和谈,都只防备他们在和谈时动手,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偷袭小孤城。且千户还有担忧:游牧骑兵往小路南来的时刻我们并不知晓,连他们何时来到亦不好猜测。若他们先来到了却引而不发,离开小孤城的百姓商队说不好便与他们撞个正着。百姓与商队怎会是游牧骑兵的对手?他们都会死于非命!”
“因此,千户不仅封了北城门也封了南城门,并修筑守城工事,不让百姓和商队出城。千户也知晓戍守北疆辛苦,各武官的家眷来此间陪伴很是难得,也曾想过让武官的家人离去,但也担忧着武官家眷离去会与游牧骑兵撞个正着,这才不准各位离开。现下看来,千户思虑周全,昨日游牧骑兵便已在南城门外环伺等待,彭娘子这才撞上了!”
“游牧骑兵来到南城门外,看到哨塔城墙,未必会即刻攻城。且攻城前,他们会设法震慑守城兵士与城中百姓。落入他们手中的武官家眷便是震慑的好手段,若武官家眷能活到攻城,都会被押到城下,受辱受折磨。那各位的夫君又如何应对?”
姚姜细细说来,钟娘子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蔡娘子也坐正了身子,扭着手指紧咬着嘴唇。
钟娘子长叹一声:“卫千户与卫夫人果真是深谋远虑,是我们见识短浅,才闹了卫夫人几日,当真是对不住。幸而千户果断,没放我们离去。不然,我们的下场也是凄惨万分!”
蔡娘子低着头小声道:“卫夫人若是早将这些话说与我们,我们也不会似没头的苍蝇般乱转,她,她也不会这样便……”
姚姜看向她:“蔡娘子,游牧骑兵残忍,人所共知。敌人将要兵临城下这样的话岂能随意说出?百姓没有武官们的思虑与远见,听风就是雨,听了这些话只会更加恐慌,城内大乱会让守城变得更加艰难。”
“小孤城若落入游牧骑兵之手,此间便是地狱!小孤城如今兵士不足,但千户会设法守城。只要守到援军到来,守到游牧骑兵兵尽粮绝,他们只能退去!到时,我们就赢了!我们是武官家眷,不能上战场为夫君分忧,更不能道听途说,似没头的苍蝇般乱蹿。不给各家的夫君添乱添烦难,便是助了他们一臂!”
钟娘子小心翼翼:“卫夫人所言极是。蔡娘子,我们回去吧,别让卫夫人再操劳了。”
她拉着蔡娘子起身告辞。
姚姜:“今日我与二位夫人说的话,还请二位夫人勿要传说。若传出去一字,我必定会让千户惩罚二位的夫君!”
钟娘子当即点头:“卫夫人且请放心,我们必定不会说与人知晓。”
蔡娘子也连连摇头:“不敢外传!绝不外传!”
晚间,卫骏驰回来,姚姜将今日的情形说了一回:“现下各武官的家眷应当不会再如没头的苍蝇般乱蹿了,灶间的食粮我与汪娘子会仔细分配,百姓饿着肚子必定会生祸乱。再有几日,城中百姓也会到灶间来领取吃食,我们会小心分配。我一定让兵士吃饱,绝不让兵士们饿肚子守城。”
卫骏驰拉着她的手:“夫人,我对你不住。让你将要临盆,还要这样操劳。”
姚姜微笑:“夫君说这话便见外了。夫君与此间的兵士都已要用性命守城了,我分担些许小事,让夫君将心思都用在对敌上,咱们才有胜算呀。”
卫骏驰:“夫人,这回必定是苦战。守城交与我,但灶间有多少食粮,能做出多少吃食,该如何让更多人活下去,我算不出这笔账。真要劳烦夫人为我担当了。”
他看着姚姜,眼圈微红:“我本以为我能让夫人无忧无虑,但没料到还是要让夫人为我分忧。”
姚姜靠在他肩头:“夫君,俗语说好事多磨。和谈亦如此。平顺的和谈保不了数年平安,但打赢游牧骑兵后的和谈,却能打掉游牧部落的野心,保得北疆十数年安宁。家中那许多长辈都魂归于此,就是为了北疆安宁。夫君若守住了小孤城,长辈们泉下有知也必定骄傲。我愿意跟随夫君守城,我会尽力让守城的兵士们吃饱吃得好些,让百姓不饿死。”
卫骏驰在她面上一吻:“有妻如此我再无所求。我们拼尽全力也要将城守下来,哪怕援军来时,小孤城守军只剩最后一人,那也是胜了!”
末了,他轻叹:“夫人,雷千总现下还生死不知,兄长在伤营守护。敌人兵临城下,我与此间的同袍都得打点精神来应对,便顾不上你了。你可要多保重呀!家中杂事交与二位嬷嬷,去灶间与军营都有人手,只管使唤他们,不要太过劳累。”
姚姜点头:“我知晓。我这两日被彭娘子绊住了,没能管军营内的库房,明日必定去清点。”
卫骏驰:“军营内的库房由主簿执掌。这位主簿姓程,跟随雷千总多年了,也很可靠。夫人已很劳累,军营中的库房就看一看便好,还是由程主簿主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