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拉着幕央出了房间,他是情愿将顾岚询带出去的,但过于冒险想征求一下幕央的意见,但没想到竟然获得了赞同。
幕央:“那红绳能将幽冥鬼在床上钉住百年,必然有其道理,可惜传承已断,无法究其原因,虽然······怎么看都不靠谱,罢了,再去问问规云子。”
那细红绳也不知道是先天就没灵气还是后天灵气耗光,反正幕央不仅没有见过此类宝物,甚至刚刚出门时偷偷拿九转罗盘探测,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屋内,规云子连打两个喷嚏,摸摸鼻子,道:“谁在想我?”
见没人搭理他,规云子凑到秦橦旁边坐下,却是越过秦橦和曜灵搭起了话。
规云子:“国师大人,道长们会把顾询带出去吗?”
突然,床上弱弱一句声音:“我叫顾岚询。”
规云子一噎,没有搭理他,继续满怀期待地看向国师,秦橦被夹在中间,觉得怪怪的,他看向一旁的规云子,明明年纪苍苍,双眸却丝毫不显浑浊,干净澄澈地似乎从未有过挫折。
曜灵:“我又不是道士。”
说罢,曜灵瞥向秦橦,秦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国师与规云子都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秦橦抿了抿嘴,道:“也许吧,闽姜一带的大旱禁不起拖了。”
秦橦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明显感觉到因为缺水,自己反应已经有些迟缓,唯有下午喝了些水,再加上方才进道观规云子递上的一小杯水,才算缓过劲儿来。
除魃一事拖不得,他们几个等不起,闽姜百姓也等不起。
规云子指着床上的幽冥鬼,问:“那你们若是把这个倒霉蛋带走,还会还回来吗?”
闻言,秦橦一挑眉,收起支在床上的大长腿,懒散垮在椅子上软绵绵的骨头终于立了起来,扭头看向规云子,忍不住戏谑:“我怎么好像听出了舍不得的意思?”
“当热舍不得!”
规云子一把越过秦橦,抓住顾岚询的手,“家里养条狗还舍不得送人呢,更何况这小鬼陪我长大,看我变老,道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他陪着我,叫我如何舍得。”
床上顾岚询尽最大努力斜眼儿看着规云子,只见一张老脸挤眉弄眼,表情浮夸,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被幕央给定住了,不然他一手下去,可能会忍不住拍死规云子。
连带着曜灵,屋内四人都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规云子半跪在床边,握着幽冥鬼的手,声泪俱下地细数两人的点点滴滴······
顾岚询躺在床上,迷茫地听着自己被躺一百零一年,九十九次险些被魂飞魄散又被他救下的经历,配合地感动万分:“你放心,这第一百次我也不会魂飞魄散的。”
规云子:“嗯!”
顾岚询:“我还会回来的。”
规云子:“嗯——啊?”
柯文与幕央进门的脚步齐齐一顿,怎么出门一盏茶的时间,里面就画风陡变。
“谁说你还会回来的?”柯文冷眼看着床上的顾岚询,哼了一声,看向规云子时神情复杂,道:“请问道长,可否将他带出去?”
“当然可以。”
“那找到旱魃后再带回仙玄?”说着,柯文顿了顿,看着规云子半跪未起的姿势,清清嗓子和声又补充道:“这座迎阳道观传承已断,待旱灾过后再想续上香火,也得有个十余年的时间,您若是不介意,与我们一同回仙玄吧。”
幕央点点头,接着道:“仙玄与迎阳仙人也算是颇有些渊源······”
“不去。”幕央话未说完,规云子便直截了当地打断,道:“我舍不得这里。”
“那,”幕央看看规云子,又看看顾岚询,道:“可这幽冥鬼,我们······”
“没事,你们带走吧。”规云子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顾岚询,竟然起了点不舍之意。
鬼怪的双眸向来很黑,黑得死气沉沉,不会像活人那般会透着光亮,只是这顾岚询的眼睛实在好看,婉转流畅的眼睑线条,隽妙非凡,此时躺在床上,眼波流转,可怜兮兮,规云子兀自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扯出一块白帕,四方正正地盖在了顾岚询脸上,欲盖弥彰道:“别这样可怜巴巴地看我,出去好好干活,也许还能捡一条命。”
说罢,又向仙玄几人道:“你们奴役完直接带回仙玄吧。”
幕央与柯文一怔,没想到规云子答应地这么爽利,连忙道谢。
床上,顾岚询哀怨的声音传来:“你不要我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这究竟又是什么话本故事?
无论顾岚询活了多少年,这一副年轻人的细致明艳模样,再搭上床边脸上褶子都快遮住眼睛的规云子,都觉得一盆狗血都兜不住这段缠绵近百年的人鬼情未了,几人不言不语,默默将目光在规云子和顶着白盖头的顾岚询身上打转,殊不知仙玄直系弟子体内的八卦之火已熊熊燃烧。
“国家大灾,岂可为一己私利,牵绊于儿女情长。”规云子扭过头沉声回答,语气中颇有些悲壮之意。
不知为何,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秦橦有种想自戳双目的感觉,怎么又觉得这老头有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床上,笔直躺着的顾岚询不再言语,他没有气息,即便说话,也吹不起帕子半分,任凭床边几人揣测半天后才带着委屈的鼻音回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