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眼前的两个孩子一定会扑进她的怀里嗷嗷大哭,诉说自己的委屈,求她把沈添禾关起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朝彦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抽了出来,脑袋微转,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公安姐姐,大嫂没有对我们做过不好的事,请你把她放出来。”
与傅骁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脸紧紧绷着,虽然年纪尚小,却有了不容他人忽视的气势。
林警官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急道:“朝彦,我知道你害怕沈添禾,可你不能因为怕她,就替她说话。如果我真的把她放了,她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放过你和朝希。”
办案十多年,类似的家庭纠纷,林警官见多了。
大人不重视小孩,甚至将小孩视为拖油瓶、出气筒,但那些人一旦进了公安局,个个比鹌鹑都老实,对着孩子各种忏悔,承诺以后会好好对待孩子,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
而小孩未经世事,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的家长真的知错了,就选择了原谅。
结果呢?
回家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温暖的拥抱,而是疾风骤雨般的抽打。
林警官认为,沈添禾与朝彦朝希之间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两个孩子:“你们要明白,这是唯一一次把沈添禾绳之以法的机会,你们说出事实,让她认罪,法律会制裁她,也会保护你们。如果你们坚持包庇她,让她离开公安局,你们不会有好日子过,她会变本加厉,比之前更过分地欺负你们。难道你们还想过那种冬天用冷水洗一堆衣服,吃不饱饭,天天挨打的日子吗?”
许是被这一番叙述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朝彦朝希神情一僵,四肢发寒。
林警官继续道:“所以你们一定要说实话,我、周警官,还有赵副主任都会帮助你们。”
眼看着朝彦翕动嘴唇,她用鼓励的眼神盯着他。
不料,朝彦坚持说:“大嫂没有欺负我们,她也不会欺负我们。她给我们做红烧肉和排骨,蒸包子煮饺子,给我们买衣服,买书包,带我们去国营饭店过生日,她还要送我和希希去读书。大嫂这么好,你们把她抓起来就是冤枉好人。”
纵使林警官对两个孩子充满了怜惜,但她看着朝彦这样为沈添禾那个狠毒的女人说话,心里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即便沈添禾真的做过这些事情,那也无法抹去之前那大半年的恶行。如果人人都能通过做几件好事为自己脱罪,那么监狱将空无一人。
况且,她不相信沈添禾会这样对待朝彦朝希。
一方坚称沈添禾是好人,一方不愿相信沈添禾无罪,局势似乎在此刻僵住了。
朝希轻轻扭头,看看面色紧绷的二哥,又看看陌生的女公安。
她明白,眼前这个女公安想给大嫂定罪,她想反驳,想为大嫂解释。可她不停地张嘴,合拢,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林警官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朝彦却是明白的。
他牵住妹妹的手,对林警官说:“希希的想法跟我一样,她也觉得大嫂是好人!”
朝希不停地点头,用力过猛,似乎要把脑袋甩出去。
可是,林警官却摇摇头,表示这样的表达方式无法作为有效供词。
办公室内陷入凝滞。
良久,林警官将朝彦朝希带出去。
对上傅骁等人关切的视线,两个孩子扁扁嘴,失落地垂下脑袋。
“这件事还需要再调查一番,如果你们都是来为沈添禾说话,那很遗憾,我们只会采纳公正的说法,不支持包庇行为。”林警官道。
雷玉兰心直口快:“什么叫做公正的说法?什么叫做包庇?朝彦朝希只是两个六岁的孩子,他们根本就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会说实话,比谁的说法都公正!”
见林警官脸色微变,杨华艳拽了雷玉兰一把,提醒她在这种场合注意言辞。
在场的几人当中,傅骁最心急,面上却最冷静。
他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沉声道:“既然要继续调查,我们先回去等调查结果。”
这条路走不通也没关系,他还有一条退路。
谁知,平日胆量挺大的朝彦没有什么反应,胆小的朝希却用力甩开傅骁的手。
她迈着小腿,“蹬蹬蹬”一路小跑,停在周警官面前。
不及成年人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
温热的泪珠划过小姑娘的脸颊,垂在她的下巴处,随着她张嘴的动作,滴落到她的衣领上,本就湿了一大片的布料又添上一道湿痕。
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那些注视,只认真地张口,一字一顿地吐出早已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话语——
“我,的,大,嫂,是,天,底,下,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