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低矮的檐顶,悬挂着一盏昏暗的灯笼,风每一次路过,都将它吹得左右摇晃。
忽而,风声一止,褪色的黄灯笼也随之停摆,接着,山道上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阵轻一阵重,时而沉闷,时而急促。
“嘎吱”一声,随着陈腐的木门缓缓推开,两道被灯火拉得狭长的身影,投映在客栈大堂的地面,正是那黑布少年和老者。
桌前的三人,只有晚栀好奇抬头打量。
池鸢和薄薰的位置背对大门,对于两人的到来,她们早已察觉。
老者率先迈过门槛,黑布少年紧随其后,挑了最角落的桌子落座。
两人进来之后,风声再次呜呜吹动,但这一回风声变急了,灯笼摆动的幅度也更大了,好几次差点从檐头坠落。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老翁坐在柜台前询问。
老者摘下兜帽,伸手指了指柜台后面挂着的木牌,老翁看了一眼点点头,起身走向后厨。
老翁一走,内堂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那老者看似在打量周围布置,但视线余光都在观察池鸢三人。
至于黑布少年,安坐在最里侧,头低垂,蒙着面的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昏暗的灯火下,那双漆黑眼瞳微微上翻,很明显,他也在悄悄观察池鸢。
晚栀察觉不对,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边看,然而才看去一眼,就与少年的目光撞上。
少年的眼神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寒沁又黏腻,晚栀浑身一颤,赶忙移眼。
平息住紊乱的心跳,晚栀伸手碰了碰薄薰的肩,悄悄与她使眼色,但薄薰却笑着朝她摆手。
晚栀不明白她的意思,见池鸢安然闲坐,心想,两人武功远胜过自己,她能察觉到的危险,池鸢她们必是早已察觉,有鬼笛仙子在,她的担忧未免太过可笑,瞬然,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就落定下来。
“主人,动手吗?”薄薰与池鸢传音。
池鸢推开身前茶盏,正要回话,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叮叮叮”伴随脚步而来的还有一段极为清脆的铃声,池鸢和薄薰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神情。
“主人,这好像是……段雨的气息……”
“嗯,的确是她。”
薄薰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黑布少年:“若外面的人是段雨,那他又是谁?”
就在两人疑惑不解时,着一身鲜艳红裙的段雨便踏进了客栈大门。
“哎呀,好破的客栈,咦……池鸢姑娘……啊!还真是池鸢姑娘呢!”
见到池鸢,原本还挂着嫌弃表情的段雨瞬间转为笑脸,一阵香风扑来,段雨人就到了面前。
“池鸢姑娘,真是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池鸢抬头直视她,神情很是淡漠:“是很巧,随意坐吧。”
听到池鸢邀请自己落座,段雨脸上笑容更甚:“多谢池鸢姑娘。”
坐下后,段雨才将目光挪向其他人,见到薄薰笑着打了声招呼。
薄薰冷哼扭头,完全不想和她搭话。
吃了冷脸的段雨也不恼,越过薄薰,看向晚栀:“咦,这位姑娘倒是眼生,我叫段雨,你叫什么?”
“段姑娘好,我叫晚栀……”晚栀好奇地看着段雨,见她衣着装饰独特,便问:“瞧段姑娘这身打扮,莫非不是中原人?”
“呵呵……晚姑娘好眼力,我的确不是中原人,我是南疆人。”
听到南疆二字,晚栀的脸色顿变,但很快恢复正常,扯开一抹假笑附和:“原来是南疆人啊……”
段雨笑眯眯的看着晚栀,看了几眼后,又转回池鸢身上,好似任何人都比不上池鸢对她的吸引力大。
“池姑娘,你今晚要在这家客栈留宿吗?”
池鸢微微颔首,看段雨的眼神中藏着一分探究。
段雨敏锐察觉,笑着问:“怎么了,我身上是有哪里不对吗?”
薄薰抢话道:“你当然不对!大半夜突然冒出来,该不会是偷偷跟在我们身后追过来的吧?”
段雨听言哈哈大笑:“薰妹妹说的哪里话,离开长芜的路就这么几道,能撞见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再说了,我若跟着你们,以你们的本事,岂会不察?”
“你……”薄薰话音一滞,想了想,又道:“离开长芜的路是那么几条,但不会这么巧大晚上在这里遇到你,还有,别叫我妹妹!”
段雨敛起笑,唇角微微撅起:“大晚上怎么了?我又不是鬼,又不会吃了你,更不会害你。”
说着,眉尖一挑,扮作一脸委屈模样看着薄薰:“我是哪里做错了吗?从见第一面起,薰妹妹对我就满是敌意?”
即便薄薰一再强调称谓,段雨却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薄薰心中气恼,可转念,又感觉是段雨故意在激她:“别转移话题,我对你有敌意确实不假,但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见薄薰不上当,段雨唇角勾起一抹肆意又张扬的笑:“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就是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狗屁缘分,你……”
“好了薄薰,坐下吃饭。”池鸢出言打断薄薰的话。
段雨捂嘴一笑,跟了一句:“是啊,快坐下吃饭,小小年纪不要总是动怒,这样对身体不好。”
薄薰白了段雨一眼,她当然没生气,但像段雨这般难缠的还是第一次见。
池鸢将面前的一碗汤推到段雨面前:“段姑娘还没吃饭吧,不介意的话,一起吃?”
“好呀!”段雨答应得爽快,端起汤碗嗅了嗅,半垂的眼眸闪过一道暗芒:“啊~好香啊,想不到这小破客栈能熬出这么香的汤,当真是小看了呢…”
段雨话中有话,似察觉出池鸢在鸡汤里放了东西。可即便如此,段雨还是笑眯眯地端着碗,将汤水一饮而尽。
“唔,不错!确实是熟悉的味道。”段雨放下碗,捧着脸笑望着池鸢:“真好,比起初见,感觉今日池鸢姑娘与我更亲近了呢,这是不是说明,池鸢姑娘答应与我做朋友了呢?”
池鸢唇角挂起淡淡的笑:“只是一碗汤罢,何来亲近之说?”
段雨笑容微凝:“哦……这般说,池鸢姑娘是不愿与我交朋友了?”
池鸢抬起头,眼底浮现一片雪色:“若我不愿,你待如何?”
冷冰冰的反问,一下让空气降了好几度,段雨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池鸢,看了许久,眼底的惊诧才平复下去。
“池鸢姑娘别生气,不愿就不愿,我向来不强迫别人做什么。”段雨说得信誓旦旦,但她的话似乎还有后半句没说完。
一段闲话暂落,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对于这冷场气氛,段雨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挽起袖口,露出腕间漂亮的银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