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上药。”
洛景鸿没动,闷闷地说:“你就是属狗的,总咬我。”
颜亭云故意戳他的背:“听话,把手伸过来,要不该留疤了。”
洛景鸿回头,幽怨地将手伸到她面前:“轻一点。”
药物的作用哪有轻重缓急之分,颜亭云才用酒精棉团消过毒,洛景鸿的脸就已经白成死人了。
“你当时应该推开我的。”颜亭云扯了块纱布,轻轻缠绕他的手指。
“如果我推开你,你就该咬自己的舌头了。”
似迟疑,似愧疚,缠绕纱布的手明显慢了许多。
末了,颜亭云合上医药箱,向下拉了拉衣袖:“我……控制不住。”
人只要一紧张,一些平时不易被觉察的小动作也会表现得更加频繁、明显——比如抠手指,撕死皮……
而颜亭云,已经不是第一次表现自残行为了。
颜亭云知道这是病,却从未在父母朋友面前表现过,更别说去医院诊断治疗了。
“别告诉别人,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现在这个社会,正常人装精神病,精神病装正常人,有病说成没病,没病都能被吓出病。
所以谁也不敢打保票说自己一定是个正常人。
第二天,方婧问起他手上的伤,洛景鸿只说切肉时被刀划伤了。
方婧:“你还会做饭?”
洛景鸿面无表情:“我可以学。”
快上课了,洛景鸿回到座位上。
把摊开的书合上,几块水果糖出现在他眼前。
草莓味,香橙味……
洛景鸿盯了几秒,目光移到前排某人身上。
颜亭云似毫无觉察,一手执笔,歪着头听方婧絮叨。
“一起走吗?”
晚自习前,洛景鸿提前收拾书包,扯了张卷子跑到颜亭云桌前:“这道题怎么做?”
颜亭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道很普通的选择题。
似乎看出颜亭云的无语,方婧把饭卡丢给东张西望的洛景鸿:“你要是没事干,就替我们买饭去。”
洛景鸿答应得很爽快:“行啊,你们吃什么?”
“泡面吧,不要辣的。”方婧说。
颜亭云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飘过:“买碗粥就行,我不太饿。”
洛景鸿把她们的饭卡放回桌上,脚底抹油地朝着食堂奔去。
“他今天怎么了?突然这么听话?”方婧坐回位置上,翻开了笔记本。
“可能某人不在吧。”颜亭云扭头望向后排。
果不其然,宋凌凡的位置已经空了。
宋凌凡好像从不留晚自习,如果不是方婧时不时的提起,颜亭云或许并不会在意那角落一隅。
下了晚自习,颜亭云到车棚推车。
把车开锁后,她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方婧推车过来,正觉怪异,可当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车轮上的两点光亮,心下一紧。
“这是钉子吗?”
“嗯。”
方婧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心急颜亭云如何回家,于是赶忙叫来了不远处还在找车的洛景鸿。
洛景鸿观察片刻,下了结论:“不好说,但是我觉得,今晚我们两个有一个要走回家。”
颜亭云:“你车也被扎了?”
“没有,我车丢了。”洛景鸿淡定地按了两下电车钥匙,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上锁还能被偷?”
“可以用手机解锁。”洛景鸿确认方婧的电车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还算他有点良心。”
颜亭云迟疑道:“你说的……是宋凌凡?”
“除了他,还有谁和我们两个有仇?”洛景鸿烦躁地挠乱了头发,“你先坐方婧的车回去吧,我去修车。”
方婧没有反驳的意思:“附近的修车店都关门了吧?要不先把车放在这里,明天中午再推出去修?”
“明天中午有小测忘了?哪有时间出校。我知道一家修车店,这个时间肯定没关门。”洛景鸿推着颜亭云的电车,在校门口与她们分道扬镳。
“你们和他有什么仇?”方婧问。
颜亭云垂眸:“或许是因为当初是我报的警吧。”
等红灯时,方婧问她:“快餐店那次,是你报的警?”
“嗯。”
“我就说警.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方婧笑笑,“幸好你报警处理了,不然他们可不仅是背处分这么简单了。”
颜亭云总觉心里七上八下,人像是吊在悬崖边,仅一步之遥,便可奔向希望中的自由。
她对未知的前路充满渴望,又惧怕一念之遥的死亡。
颜亭云:【到家了吗?】
等到一套卷子写完,沉寂许久的手机才勉强有了回音。
洛景鸿:【到了。】
到了就好。
颜亭云:【那就行】
洛景鸿:【车已经放你家楼下了】
颜亭云:【好,早点休息】
洛景鸿:【你也是】
颜亭云翻出答案,用红笔订正错题。
或许是被分了心神,今天错的题格外多。
颜亭云左手强按下哆嗦的右手,眼前的字迹密密麻麻,漂浮的字体如蝴蝶般扑朔迷离。
做了几次深呼吸,僵硬的身体才逐渐回温。
可能太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颜亭云仓皇收了鲜红的试卷,连洗漱都忘在脑后,撑着一口气栽入柔软的床铺里。
那种日子又要开始了吗?
颜亭云哆嗦着扯过被子,蜷缩着身体躲入被褥,试图囚禁最后一线温暖。
融入这个世界太久,她险些溺死于温柔乡中。
颜亭云裹着被子,用尽最后的理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踉跄蹭到桌边,从书柜一角翻出一板落了灰的胶囊。
感谢当年懦弱的自己,是她的恐惧,为现在的颜亭云留了一条生路。
随着药片在腹中溶解,窒息感逐渐剥离,僵冷的躯体慢慢升温,意识却越发模糊。
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颜亭云迷迷糊糊地想。
第二天,颜亭云见到了自己的小电瓶,却没见到将它送回来的人。
车带修好了,电车甚至是满电的。
颜亭云在楼下等了片刻,还是等不到他们。
眼见快迟到了,颜亭云不得不放弃等人的想法,骑上电车匆匆赶往学校。
但到了教室,方婧的位置空荡荡,后排对立的两个位置也是空无一人。
“方婧今天请假了吗?”去办公室交作业时,颜亭云试探性询问梁建国。
“他们的父母为他们请假了,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梁建国扯了两三张假条,填请假事由并签了字,然后交给颜亭云,“跑操的时候把这个给检查组。”
检查组是专在跑操时核准每班的请假人数,一张假条对应一个人,但凡查出一个逃操的学生,班主任就要被请去领导面前“喝茶”。
假条上写的“事假”,具体理由没写。
颜亭云压下心中好奇,回了班。
本以为他们只是家里有事临时耽搁了,碰巧这几天老师们集体组织小测,学生们做题做得怨声载道,颜亭云也格外焦虑,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这天颜亭云照常去取假条,正要回班,就听梁建国对隔壁班班主任抱怨:“过几天就是校运会了,名单还在洛景鸿手上,那小子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快急死我了。”
隔壁班主任好奇:“别人能联系到他吗?”
“别提了,我连他家里人都联系了,他父母也是失联状态,这三家人没一家能联系上的。”梁建国咽了口浓茶,“你说再过一阵就该期中考试了,我就指望颜亭云和宋凌凡给我长脸,这学业要是跟不上……”
隔壁班老师宽慰道:“别多想,可能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没准过阵子就回来了。”
“老师,我可以去他家找他们。”颜亭云猝不及防打断了两个老师的交谈,“我……我和他们住在一个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