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十五分钟,郁玖颐将报告细读了一遍,算着差不多的时间再去办公室,清洁完毕的机器人贴着墙,刚走到拐角。
识别到郁玖颐的脸,它抬臂呼唤:“中午好,郁医生。”
“你好。”她笑着回答,尽管知道这只是个公式化的程序。
很多人在孩童时期愿意和机器人有来有回地对话,等到长大,每天要应付的事情太多,就没那个闲心了。
郁玖颐的这种行为,在很多人眼里算异类。
当前的技术力早已能够制造出外表与真人无二的仿生机器人,但出于许多伦理问题的考虑,并没有通过审核,设计者们仍有意识地将机器人的外形与人类外形做出明确区分,以保证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行。
郁玖颐按下门铃,才响到第二声,面前的门弹开。
副主任看见是她,猜中过来的原因。
“谢谢你的机器人。”她笑着示意对面的座位。
郁玖颐微微一怔,顺着她的指示坐下:“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他喊的。”
“他哪有那么聪明。”副主任压低声音,冲郁玖颐挤了挤眼睛,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你是为了那台联合手术过来的?中心医院一直想跟我们要人,我到现在都没松口,你还是不考虑吗?”
尽管新辉军附属医院和中心医院在规模和等级上同属一档,外科也一直是新医的王牌,但是比起背靠军队的新医,面向广大居民的中心医院往往能接触到更大量和丰富的病情案例,有利于医生累积经验、拓宽视野,特别对于郁玖颐这样的新人,要是能到那里学习,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但她摇头:“他们那边工作强度太大,不适合我。”
“可惜了。”既然她态度这么坚决,副主任也无法强求,“那边的主任医师是我的老师,她觉得是你个好苗子,一心想要把你挖过去认真栽培。”
否则,以郁玖颐现在的职级,就算加入联合手术也就做个副手,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接触到完整的病情报告。
他人的赏识,郁玖颐感激,但她还是更想留在新医,谦虚道:“承蒙厚爱。”
郁玖颐没有说自己看过病情报告的事,也不发表任何想法。
机会总是转身即逝,这次不把握,别人更不会在原地永久等待。
副主任不再劝,而是说:“你想清楚就行,以后后悔可就没用了。”
“我知道。”郁玖颐朝她微笑,“谢谢主任。”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副主任放她离开。
医院全区禁止抽烟,倒和安全隐患没什么关系,就是担心数字烟的香味会影响患者。一旦有人偷吸,监控飞行机器人会在一分钟内赶到,对着吸烟的人喷气,在只有他能听到的通讯频段大声复读“禁止吸烟”,直到掐灭为止。
没什么攻击性,纯丢人。
所以郁玖颐在衣服的兜里无意间摸到一支草莓香氛的数字烟,掏出来看了看,趁被机器人发现前又赶紧揣回去。
经过大办公室,听到同事在里面聊天,中心医院即将转送过来一位疑难杂症患者的消息已经下发到科室。
“难怪我刚刚在副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看到郁玖颐。”这个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杰瑞夫。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去副主任的办公室,众人对郁玖颐的好奇远远压过对其他事务的关心:“她凭什么?”
“关系户呗。”杰瑞夫冷笑,“一个半路出家的大夫,连医学领域的细分毕业证都没有,不过靠着几年的工作经验就能参与这么大的手术,啧。”
人人都知道郁玖颐是关系户,但新医院只是位于上层区,大部分员工都是外地乃至外星人,与她的交际圈并无重合,对于她的“关系”究竟来于何处一无所知。
“可她的确是主治医师里,手术做得最好的人了。”微弱的女声说道。
突如其来的大实话让另外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郁玖颐这个人脾气很差、总是偷懒、说话难听又直白、毫无身为白衣天使的使命感、下班到点就走、从不在急诊值夜班、投诉率高居第一……种种罪状罄竹难书,但极低的误诊率、对疑难杂症的诊断速度以及手术的成功率在同期医生里也让人望尘莫及。
对于态度不好的投诉,她说是为了提高治疗效率,缩减了冗余的寒暄环节
对于从不值夜班,她说那些急着就医的病情,90%以上都是毫无技术含量的肢体重组,叫个机器人来就能做,完全没有医生出面的必要。如果是复杂病情,光是做排查检测,就够撑到第二天上班,万一真的遇到既复杂又紧急的病症,那也轮不到她来治。
反正怎么说都有理,医院需要她这个人才,就一直任由她在这里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