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嫁给镇国公后,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而镇国公在发妻因病去世后,一直没有续弦。
按理说,容珩是两人唯一的孩子,镇国公应该非常疼爱发妻留下的独子,即使后面有了庶子庶女,也不至于对容珩如此冷淡薄情,还险些在宫里直接打人。
传闻镇国公性格严厉,但依容珩所讲,镇国公此前从未打过他。
宋予静再次拿起那沓纸,翻了几遍,捏紧纸张一角,捏得纸面起了深深的褶皱。
她缓缓呼出一口闷气,点起火盆,一张张丢进去。
火舌蹿起,转瞬吞没薄薄的几张纸。
要不要去看看容珩?
她盯着铜盆里的火星,等其彻底烧为灰烬,又往盆里倒了半杯茶水,起身离开瑞雪居。
快走到府门口时,宋予静远远地便看见宋归鸿的身影。
“哥。”她快步走过去,“你要出门?”
宋归鸿点头,两条眉毛紧紧拧成一个疙瘩,同样问:“你要出门?”
“是,出去走走。”她停顿一下,“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你能不能顺道去趟翰林院?”宋归鸿没客气,直接说,“爹有份书稿落家里了,但我另外有急事,没空亲自去送。”
“给我。”她接过书稿,“我等会儿就送去翰林院。”
宋归鸿摆摆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宋予静抱紧书稿,隔得不远,没有叫车轿,直接走去翰林院。
先前七夕的时候来过一次,翰林院的书办还记得她,引着她去待客的偏厅暂候。
翰林院里变化不大,来往的大多是身着官服的官员,满身书卷气。
宋予静礼貌地向其他人行礼示意,走进偏厅时,发现早有人在。
一身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上首,闭目养神,或因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眼中湛湛寒光一闪而过。
她猛地捏紧怀里的书稿,缓步上前:“见过国公,不知国公在此,叨扰了。”
“县主不必多礼。”
镇国公站起来,微微颔首,又坐回太师椅里。
宋予静也不多话,环视一圈屋内,选了距离镇国公最远的末端位置坐下。
书办奉上茶水,说已经让人告知宋学士,旋即也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屋外偶尔响起一阵脚步声,伴着翰林院官吏的低声交谈。
宋予静低垂眼帘,盯着地面,规规矩矩地坐了一会儿后,借着端起茶杯的动作,悄悄去看镇国公。
镇国公依旧闭眼不语。
之前两次都只是远远地望见,现在近看,越发能看出容珩的脸型轮廓与其相似,眉眼却比勇毅的镇国公更加雅致。
或许更像镇国公夫人。
宋予静咽下嘴里的苦茶。
屋外由远及近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宋学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连忙起身相迎。
“爹。”
“等很久了吗?”宋学士解释,“方才与同僚在商量政事,耽搁了一阵子。”
“没有。”她把书稿亲自交给父亲,“哥哥没空,托我送过来给您。”
宋学士径直接住书稿,没有打开看,“等会儿我拿去给同僚,和你一起回家。”
宋予静没有立即答应。
原本计划离开翰林院后,她就去镇国公府找容珩,但父亲这么说,要不午后再寻个时间去找他?
她这么一犹豫,又听到宋学士开口:“烦劳国公久等,您要找的甲寅本《枕中记》院里没有,烦请国公再去文渊阁问问。”
镇国公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起身拱手,“是我麻烦诸位了。”
“国公言重了。”
两人彼此客套,宋予静不好插话,微低着头,忽然觉得有道锐利视线落在身上,心中一紧,抬头正对上镇国公的目光。
“令爱孝顺乖巧,”镇国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凝涩,“学士有如此聪慧的女儿,着实令人艳羡。”
宋予静紧紧皱眉,骤然想起差点挨打的容珩,心口憋了几天的闷气一股脑地全涌上来。
“那是自然。”她冷笑道,“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亲自教导儿女念书写字,待儿女一向和蔼可亲,从来不会因自己心情不好而迁怒于我,更不会想打我一巴掌。”
镇国公一怔:“你……”
“静儿,不得胡说。”宋学士轻声斥责,往前一步,朝镇国公拱手,“小女无状,国公切莫见怪。”
视野被父亲宽厚的背影遮住,宋予静仍能感受到镇国公打量她的视线,又听到对方说:“无妨,学士,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国公慢走。”
盯着镇国公大步离开的身影,宋予静撇撇嘴,转头就对上宋学士疑惑的神情:“静儿,你讨厌镇国公?”
讨厌倒不至于,她都没见过几次镇国公,只因为他是容珩的父亲,比旁人印象深几分。
偏偏中秋刚撞见镇国公斥责容珩,这会儿又听到他说羡慕亲近的父女之情,再想起查到的消息,她一时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刺了对方几句。
她就是偏袒容珩,见不得镇国公在这里惺惺作态。
宋予静老实摇头:“没有。”
宋学士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讨厌也没事,往后遇见的话,明面上全个礼数便好。”
“嗯,我记住啦。”她望着宋学士,发自内心地感叹,“父亲,您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