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意思的人。
她说:“柳月娘。”
花池还以为听错了,一字一顿:“柳─月─娘?”
“嗯。”
不知为何,室内一下子安静了。
片刻之后,青年忽地发问:“小竹绿知道你叫柳月娘么?”
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但江月疏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我写于他看过,他知道。”
那是他们刚从妖藤出来,傅照晚一口一个蠢货,小哑巴,没一个正经称呼。
江月疏忍了好一段路,在又一次听见蠢货时,最终没忍住,用灵气写道:“我有名字,我叫柳月娘。”
当时傅照晚双眸冷的彻底,说了一句。
──真是个难听到极致的名字。
随后还一意孤行地喊她小哑巴。
闻言,花池半晌没言语。他面向少女,心底的震惊难褪。
柳,月,这两个是傅照晚很不喜欢被提及的词,尤其是柳。
想当初,他喜粉衣,傅照晚喜绿裳,被魔修们戏称为桃红柳绿。
他便喊他小柳绿。
而几乎是一喊完,傅照晚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他挥了刀,下手那是一个不客气,差点让他破了相。
事后,他才了解傅照晚极厌柳字,遂才改口叫他小竹绿。
至于月字,更是他的弱点。
这个从名字到修为满是他禁忌的道修少女,结果安然无恙活到了至今?
思此,花池越发肯定他心底的某个猜测。
他弯了弯唇,说:“小姑娘,要不要跟我学医术?”
“嗯?”
*
这头,傅照晚来到江月疏的厢房,却在房里没见到江月疏,他皱起眉,问结穗。
“她去哪儿了?”
结穗照规喊完照晚大人,道:“月娘去找尊上诊脉。”
傅照晚眉头一挤,又是花池?一天不记得找他,反而去找花池?
注重皮相的肤浅女子!
夹带着不可言状的烦躁,他疾步来到花池的药圃。
未进门便听见少女和青年的聊天声。
“小月儿,药粉筛细了,换筛网。”
“哦,好的,前辈。”
一阵细声响之后,少女声音又起:“前辈,半百目的筛网行吗?”
“刚刚好。”
傅照晚推门而入。
见是他,花池一点不惊讶,他慢悠悠搁下手中医书,好心情地向他笑。
一步一步走近,傅照晚视线在两人之间频频扫过,唇线平直,“你们在干嘛?”
明明没干什么的江月疏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被抓奸的心虚感。
可深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心虚,于是挺直腰板道:“没干什么呀,前辈教我医术。”
花池问她要不要学医术时,江月疏本想拒绝。
她始终记得来这个世界的初心,学医术浪费时间精力,可转念一想,在步步危机的修仙界,多一门医术也不失为多一份保障,恰巧原主喜欢医,更有天赋。
纠结之下,她瞥见花池手肘旁的喉经一书。
忽地想起花池治好了她几乎是绝症的哑病。
而母亲的咽喉癌患病处亦在喉咙。
她跟着花池能多些治疗喉病的方式。
多重想法之下,她答应花池学医。
花池是个耐心负责的老师,几个时辰,为她讲解基础药理,教她人体穴位,还重点讲解了她最感兴趣的喉部穴位。
“小月儿于医术一道天赋奇佳。”
花池此话不是胡说,他见过数不清的医修,收的两个徒弟入门学医,但天赋亦是平平,很多东西要教许多遍,小徒弟于医术上甚至算得上平庸之才。
小姑娘不同,她几乎一点就通,还有着一个五觉灵敏的感官。
天生该走医修此路。
江月疏被夸的不好意思,只好借着筛药粉低头不语。
少女羞赧此状落在傅照晚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他目光寸寸变凉,抱臂冷哼一声。
花池恍觉不到少年的不爽继续笑嘻嘻道:“以后小月儿说不定能追上我,继承我的衣钵呢,小竹绿,你觉得呢?”
江月疏带着亮晶晶的目光朝他看去。
今日已经有两个人夸过她医道天赋好,她被人肯定过自身价值,按理她不该太期待。
可不知为何,听花池问男主,她心底产生了莫大的期待感。
她想从他嘴里听见他对她的肯定。
傅照晚一句她不能行的卡在了喉咙里。
虽他一早知小哑巴于医道上有天赋,可她的灵根上限摆在那里,哪怕花上百年,几乎也不能追花池,继承花池的衣钵。
默然片刻,他垂下眼眸:“嗯,或许。”
闻言,江月疏有些小失望,不是完全的肯定。
花池躺在摇椅里,笑容上扬。
傍晚起风,刮的书页沙沙作响,花池轻微咳嗽,勾华将衣裳披在他身上,叮嘱:“天凉。”
他嗯了声,将削瘦的身子裹住,对江月疏说:“天色也不早了,小月儿,我乏了,你明天再来寻我,我教你针灸之术。”
“好的,前辈。”
她收拾好东西,跟着傅照晚离开药房。
花池下巴扬扬两人的方向,抬头问勾华。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
小竹绿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在意小月儿。
“照晚思慕她,只是他目前尚未明心事。”凭借多年看透男女关系的慧眼,勾华回答道:“月娘亦是。”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江月疏忽然停下脚步,牢牢看着他。
“你心情不佳?”
一路上都拉着个脸,给她看黑脸色,好似她欠了他钱一般。
傅照晚别过头,“并未。”
“真的?”她不信:“你的脸在骂我。”
傅照晚绕过她:“……蠢货。”
又被骂蠢货,江月疏鼓起脸颊,想起什么,她升起的气陡然间消了,只嘟囔了一句,我有名字。
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居所越来越近,突然她说:“傅照晚,当初你没给我下复毒丹。”
所以在她问他要舒缓药的时候,他才那么懵逼,才会给了一个没用的药。
“你一开始没想折磨杀我,只是想把我吓走,是吗?”江月疏转身,面向着他背着手倒着走,笑弯了眼。
她穿着粉嫩的坦领半臂齐腰法衣,很合身。两侧麻花辫梳成鼓鼓的丸子头,衬的小脸愈发甜美可人。
傅照晚脚步更快:“……随你怎么想。”
于是江月疏笑的更灿烂了,她启唇:“其实,你比我想的要好很多。”
他有心软之心,也听的进话,没完全黑,这样就很好。
闻言,傅照晚的脚步缓了缓,一时无言。
夕阳西下,微弱的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亲密无间的重叠。
怀柔早在门口等江月疏,看见他们两回来,手臂挥舞得贼起劲:“月娘!”
江月疏回身挥手,哎了一声,正准备拎着裙子往她那头跑。
忽地,傅照晚开口。
“等等。”
江月疏扭头,精致的脸蛋有些茫然。
“还有事吗?”
须臾后,他说:“……没事。”
等她走出几步后,她听见后方的风中送来少年清晰的七个字。
“我知道了……柳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