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收眸思忆,昔年父亲破虏将军战亡,他辗转袁术麾下卖命求讨父亲旧部,跋涉辛苦,几尽危殆,唯吕范与孙河常随他身侧征战,生死不弃。
孙河本为富春孙氏族人,幼时曾过嗣于姑丈俞氏,是为俞河。自孙策破刘繇渡长江,便立刻做主为孙河还嗣本族。
从血缘关系而言,孙河与俞韶没有任何联结,但孙河却让他随行来山阴见孙策,其心昭然。
“韶,可愿过入为孙氏族人。”孙策缓声道。
俞韶立刻单膝而跪,朗声道:“韶,愿之!”
孙策将他扶起来,窥见他眸中异常坚毅,礼仪未轻,料是必早丧父母,才由得孙河抚养他,虽为其抚养,但为外族中人,难正名义,而今便由他成全一番。
俞韶再拱手请道:“望将军,赐韶表字,韶之幸甚!”
孙策细细思索,道:“公礼。”
“多谢将军大恩!”俞韶叩拜而谢。
孙策感怀不已,即刻遣郡丞陆昭亲自操办过嗣仪礼,为俞韶改姓为孙。
俞韶甚是感动不已,孙策便借他情绪查问孙权于阳羡之事,道:“公礼南下山阴,必经阳羡。仲谋为县长,不知县中治事如何?”
俞韶感激之心正盛,定是知不无言,道:“阳羡城中治事安然,但其郊山越贼子聚众,权兄出兵数次,未能绝之。我至阳羡时,当日方退贼子。”
是手中兵力太弱。
孙策令道:“过嗣礼罢,你便携五百精锐北上归阳羡,会兵于阳羡,助仲谋破山越。”
“喏!”俞韶朗声而答。
陆昭卜问过继礼之良辰吉日,若非今日,则为二十日后。择日不如撞日,况且,孙策需及时为弟弟增援阳羡守城兵力,便令陆昭即刻操办仪式,今日便将礼毕。
晚霞千里,吉时将至,孙策带俞韶于山阴太守府堂行继嗣之礼。
陆昭遣令主巫祭祀,乐伶齐奏雍雍典音,孙策亲自刻字,为俞韶改姓为孙,入孙氏族谱,箫声铜钟长鸣,迎暮色将近。
幕府长史张昭、会稽郡丞陆昭、功曹虞翻等皆齐聚堂内,为继嗣礼见证。
孙策写罢族谱,执俞韶的手,正声而道:“吴郡寿春俞氏子韶,生于中平五年戍辰之岁,愿结同亲之缘,萃富春孙氏为嗣,永结宗祧。螽斯蛰蛰、瓜瓞绵绵,富贵齐兴,是为吾等之厚望耳!”
俞韶双手奉酒爵,跪敬孙策,遥敬孙河,一饮而尽。
孙策双手扶起孙韶,令礼乐再起,巫祝起舞唱祝。半晌后,众人皆欢庆而拊掌,为孙韶送贺。
而城外远郊里,步骘正借清风夕阳躬身于田除莠草。时已近盛夏五月,白夙烈日炎气逼人,唯有早晚,是农作的最佳时刻。
步练师带步翾寻至他的住处,见茅屋空无一人,料知步骘在忙,便于院中等候。
练师目视这破烂茅屋与农具七倒八歪乱糟糟的小院,忍不住四处打探,于窗边窥见茅屋内只有一张木榻,一层床被,被中缝补多针,隐约可见柳絮于其中。铜炉以铁链架于榻侧,旁有破碗两个,大箩筐一个,盛满晒干的豆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练师纳罕至极,那日明明与步骘二两银子,怎会落魄至此?未及多思,被步翾拽走远去:“君子不窥家私。罚你去挑水三担。”
“多少?”练师瞪大了双眼。
步翾上下打量她,略作为难地改口道:“一担。”
步练师:“……”
练师不再讨价,利索地提起院中空桶,便去水渠旁汲水。步翾拿起斧头,将院中木柴一一劈开,而后将小院收拾一通,直至干净敞亮。
天色将黑之时,步骘与卫旌同行归来,满身汗臭,满脸污渍,却惊见家中竟被……打扫了一番?
一阵肉香飘溢而来,二人寻香前去屋后大树旁查看,竟是见步翾与练师猎得野猪,正炙烤之。
卫旌上前笑盈:“是子山妹妹!”练师含笑将手中炙肉递给卫旌。
步骘神色自惊诧变至慌张,立刻转身大逃。
“步子山,站住!”步翾起身一声呵斥,似激荡林中眠鸟,纷纷四飞。
“不跑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