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昭定尽心辅佐,生死相随,永固江东。”张昭眼前落下两行滚烫的泪水,他跪坐而紧握孙策的手,依在他身旁,一双颤抖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传递炽热,尽力予以他彻底的安心。
“呵哈哈哈……”孙策忽大笑不止,仰天阔笑,一如昔日笑颜。只是,他面上的创伤四裂而崩血,在堂内烛火的光影下,似一滩污红的沼泽,可怖而可怜。
“阿兄!”
“将军!”
“府君!”
“阿策……”
孙权、孙匡与孙俨,不,此时或许应该唤作孙翊,皆慌忙冲至孙策榻边,泣涕不止,放声痛哭。
孙策含笑不止,令万般痛苦游于他面庞上,及至痛入骨髓,吞噬他的神志。他早已察觉自己的意识在消退,便是神仙在世也不能救。他如此坚持,如此意志与毅力,是势要待孙权归来,如今,终于等得。
他很清楚,他若毙命,此番时机,孙氏绝无可能再入主中原,幼弟年长者不过十九,如此庞大的江东,他们既缺统帅经验,也无嫡系臣子相佐,只余一个难字。
他更知道,他若撒手人寰,江东诸郡定有叛乱,他所戕害的诸多士族,定群起而反,孙氏能否挺过这一关,全在孙权。
何不择孙俨?孙俨犹如第二个他,未必不会步他后尘。当作开疆之王,不足守成之君,怎会择之?
也是他怎么也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被刺至此,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啊……
孙策揽手招孙权,紧握弟弟的手掌心,他察觉到弟弟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余温良久。
孙策眸噙盈盈,却仍切齿睁目,以手支床,又借孙权与张昭的支撑,怒而起身,睥睨众臣眷,大声而令:“中原大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
可他声色喑哑,气息虚弱,干裂的唇角溢出鲜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转瞬间,他已轰然瘫倒于榻。
似终于,不必再强撑。
孙权和张昭忙将他扶卧回榻,可他仍睁着眼睛,呆滞地望着堂梁,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咸腥味充盈在整个喉道,双眼所见之处浑浊而昏红。
早已噙满泪水的眼眶似洪流涌泻,孙策的泪水滑落眼角,汩汩而流。泪落之际,丹徒夜空中唯一的一颗星辰也被黑云蔽荫,失去光芒。
星辰黯淡,凄雨茫茫,虫鸣喑哑。
“仲谋,孙氏,拜托……”不过片刻,孙策垂手滑落榻上,胸膛不再起伏,念念不绝之语唯独孙权还能听到余声。
医者忙将孙策脉搏诊断,崩然间,抬手合上他的双眸。
孙策再也不会有回应,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