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桂花浮,夜雾满天街。
往日里会稽郡入夜后仍是笙歌艳舞、热闹非凡。可到了此时夜深,却静若无人之境。
出街的刹那,街头传来些脚步声。
谢景文耳朵微动,觉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及时拉过露出半个肩头的丽华。两人以店家未撤走的招牌为掩,侧身隐于夜色中。
月色朦胧,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和细微的呼吸声。
“小姐,是郡军!”丽华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看着谢景文。
夜巡官兵,领头的那人正是曹丞之的旧部张海英。
曹丞之被押入大牢以来,曹家可谓是树倒猢狲散,曹家的旧部门生在撕下利益的外衣后,人人都露出了尖利的爪牙,争着抢着要从曹家分一杯羹。
可只有这张海英,也不知是为人忠贞还是痴傻,竟还全力护着曹氏一族,为曹家老小上下打点。
曹、谢两家一向不和,这一点曹家门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次曹家落难更有她的手笔,若是此时被他抓住了谢家的把柄,定会反咬一口。
谢景文微微颔首,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万万不能暴露身份,被他抓住话柄。
另一边的谢府,羡安刚被差使去吩咐小厨房给老爷准备热食,等踢着石子儿回到南厢房的院子里,轩窗已半开着,窗框透出屋中女郎的身影。
正当他想拿起扫帚继续洒扫时,却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残留下来的银丹草气味。
砚山台虽与洛水阁各自为营,但他也和洛水阁中人打过交道,自然闻过些阁中暗香。
这是洛水阁遣人来了!
他眉头紧皱,心中被不详的预感围绕。
“你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翠林一打开房门,便看到羡安在门前呆楞着。听了这话,他定了定神便闯进屋子里,可早已人去房空,厢房里除了翠林哪里还有旁人。
翠林见他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抓住他的胳膊就要讨个说法:“喂,小姐的房间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小姐去哪了?”
翠林护主心切:“小姐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见她誓要守口如瓶,他也不再遮掩,双手握住她的肩,连带着声音也拔高了一度:“可是去了小红楼?”
翠林哪里见过他情绪激动的模样,再加上他竟一下就猜中了小姐的去处,她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知道?”
“都给我仔细些,一处也不要落下!”
张海英紧皱着眉头,这些天会稽郡中不知为何有人夜间行凶,每到鸡鸣之时便有百姓报官。死者惨状惹得民心惶惶,可这已经几日了,官府上下为此事焦头烂额也没抓到幕后真凶,便只能使些笨办法,加强夜间巡查。
街影明暗下,丽华看出了谢景文眼中的顾虑,便主动请缨:“小姐,出门太急你没带面衣,被官兵缠上了不好交代,就让丽华去将他们引开。”
谢景文眼中有些担忧,但眼下小红楼之事燃眉之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到如今,她只好低声叮嘱。“小心些。”
丽华这些年的心思,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本是上京城的千金小姐,可一朝兵变沦落为军中歌舞伎,不会些舞刀弄枪的把戏自是说不过去。
到会稽的这几年,她为阿弟物色了几个武师父,可阿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最后所有武艺功夫反而被在一旁默默服侍的丽华学了去。
女子之躯娇弱,可她不一样。
她亲眼见过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所以她信她,信她隐忍之下始终能站在自己这一边。
“什么人!”张海英眯了眯眼睛,瞥见那蒙面人衣角沾染了些许血迹,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快步追上,果不其然在巷尾看到了一人躺着呻吟,待他走上前查看时,那人已经没了气息。
“大人……”
看着身后小吏呆若木鸡,张海英盛怒之下给了那人一脚,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张海英仔细检查此人的伤口,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腐烂的气息冲破胸腔,像化作一缕幽魂萦绕在他身旁。张海英叹了口气,将那人尚未闭紧的双眼合上。
这已经是第四具尸首了。
只不过今夜竟敢在他郡军的眼皮子底下行凶,简直是胆大包天!
谢景文看着丽华将巡街的郡军尽数引走,她定了定神,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索性将织成履脱下,赤脚从小路奔向小红楼。
谢府中,翠林还在半求半骂地撬动羡安这个闷葫芦的嘴。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啦!”
翠林从羡安嘴中听到了“小红楼”的名号,诧异之下更多的是担忧。可偏偏这羡安就是三缄其口,要急死她了!
羡安见她这样,方才犹豫着开口:“其实,砚山台的人早就知道小红楼。今日大火……也是上面的人安排砚山台做的。”
翠林救过他,可舒珩大人也栽培他信任他。他们两人各为其主,有些事他夹在中间,帮谁都不是。今日之事,是舒珩大人无意中透露给他,他沉默不开口也是怕连累旧主。
翠林忍不住叫嚷了起来:“主公!主公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