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放心又叮嘱她:“不许出来啊,怕吓到你。”
这是顶顶真的大实话,也不晓得她有没有听进去,只管机械地点头,就当她听进去了好了,贺江懒得计较。
章澍其感觉身上有一万只蚂蚁,刚才在外边都没这么难熬。他最受不了贺江这股子装逼的劲儿,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吊样,摆给谁看呢!
“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话完你的家长里短没?处理一下我们的事?”
贺江拔腰起身,干脆利落,敛起刚才的温情,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一群人,指指门外方向朝章澍其说:“出去聊呗,公家的地方,我赔不起。”
“啧。”章澍其很不是滋味地顶了一下腮帮子,冷冷掀开眼皮,流里流气地:“你能让我妹大庭广众之下难堪,我干嘛要跟你出去解决啊?!”
“刚子,砸!”
话音刚落。
嘭!啪!
吧台上的水杯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扑到离得最近的范月小腿上了,丝袜湿透,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刹那间惨白,惊遽之下走不动道,还好被其他人及时拉走,才避免遭遇下一轮霍霍。
章澍其那帮所谓的兄弟们中好几个都不是念书的人,多少沾点牢气,砸东西也是哪件顺手就砸,想砸就砸,就图个痛快,全然不顾及后果。
一般人应付不来这阵仗,好在这里除了范月没一个正常人。
其他人都扑过去打作一团了,贺江自然也没落下,摔了个酒瓶握住上半部分,矫身一跃,直冲章澍其。
他横眉,蛮戾相,平整的面部肌肉凶腾腾地抽动,像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还是一旦捕捉到猎物被打死也不撒口的那种。
事态完全反了,章澍其自认棋差十万八千招。他以为此行能逮住个落单的狠狠羞辱一通,替落面子的妹妹出口恶气,没成想惹了群不要命的疯子,玻璃碴子不带犹豫地是真往身上钻,还专挑不利害的地方,挠心挠肝的疼啊。
他哎呦呦喊痛,凄凄惨惨求饶,好兄弟们也不输颜色,其中有个甚至偷偷掏手机报警,生怕被打死,导致半小时不到派出所热热闹闹聚了一片人。
众人口径不一,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你说我推你,我告你踩我;你说他捅你,他说你揪他。
巧的是店里监控正好坏了,查不了事情发生过程,民警没辙,只好找了个看起来最靠谱的人证拉去做笔录。
一眼相中学生妹,看着就乖,那眼睛澄澈分明的,黑是黑白是白,绝对老实。
听陈佳渡说是来找哥哥的,民警理解地点点头,八成她是拿着劝误入歧途的哥哥重返校园的剧本。
她也确实没撒谎,不过瞒了经过只交代了来由,听得民警眉头倒竖,这又是诱拐少女又是寻衅滋事的,回去抱着档案一通查。
好嘛,个个有案底,你偷他抢我嫖,谁也不输谁。那怎么办,全部扣了呗,有爹妈的等爹妈捞,没爹妈的求神保佑,反正搞不好年前还能再见几回,办两台牢里小春晚不是问题。
做完笔录出来太阳都快下山了,贺江靠在审讯室门口,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好长。
一张挂了彩的俊脸俏生生的,汗湿的碎发贴着头皮,眼尾一耷,像只没吃到肉的委屈巴巴的大型犬,比平时更加招人稀罕。
他搂住陈佳渡的肩膀捏了捏,硌手,纳了闷了,怎么养不胖。
陈佳渡嗔怪道自己又不是猪。
贺江乐了,刮了下她鼻子,说按今年的市场行情,要是养头猪早就发财了。
小姑娘立即张牙舞爪挠了他两下。
贺江跟范月他们告了别,扬着手说要回家给小孩做饭去了,待会儿还得送她去上晚自习,不然又被别人拐跑了。
小孩就是麻烦。
他抓了把头发,看似发牢骚。
幸亏这里没有镜子,不然他就可以亲眼目睹自己笑得有多欢。
至于么,范月心想,被他感染跟着笑,想起问他晚上还来不的时候,他人已经跑远了,连带着声音也被风吹散。
“来!不来去哪?”依稀是吧。
回家路上贺江问她想不想学。
她疑惑:“学啥?”
“台球呗。”贺江回得理所应当,“不然你想学啥?打架?”
他知道他们打架的时候陈佳渡偷偷在后面看,但是不戳破她。反正她也不咋听他的话,他戳破了又能咋办,还不如骗骗自己。
见她不吭声,贺江故意大惊小怪道:“不是吧,真想学啊?是想模仿你哥的英勇吗?你学不来的。”
搁平时她绝对会说:“滚啊你,少自恋了。”
他完全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可对方现在依旧不说话,贺江知道她担心自己,转移话题说等放暑假我给你当陪练。
陈佳渡这才懒懒抬起眼皮,问:“你是什么很金贵的陪练吗?”
贺江没个正经,答:“不算金贵,招牌而已。”
陈佳渡:“……哦。”
对于贺江而言,不管怎么说撬开嘴就是好事,一言不发麻烦就大了。他心里大概也清楚对方闷闷不乐的原因,无非是不希望看到他打架,但这回切切实实是别人来他的场子挑起的矛盾,他出于自卫打架,压根找不到让人诟病的地方,如果真有,也只是出拳不够快,下手不够狠,而已。
经过小摊贺江顺手揪了本《中国烹饪百科全书》,到家囫囵擦了脸往桌一坐,翻开书一看,密密麻麻的字直戳眼球,索性拿去垫了桌角。
看过就是学到了,讲究!
进厨房麻利地炒了两个菜,一荤一素,营养搭配,科学育娃,健康人生。
另一头正在浴室洗澡的陈佳渡洗到一半发现水温忽冷忽热的,她叫了几声外边都没人应,心想该不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贺江撞到了脑子现在晕厥了吧,连忙裹了条浴巾出去了。
结果瞧见他趴在饭桌上睡得正香,菜罩下还在冒热气。
她的第一反应:幸好他不是晕厥;
第二反应:真傻,风扇也不知道开。
陈佳渡走过去旋开按钮,头顶的绿色风扇早就有了随时报废的迹象,但是贺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懒得修,一直没管,眼下吱嘎吱嘎带病坚守工位。她做贼心虚地踮着脚走回来,皮肤上的水滴飙得冷飕飕的,全然没在意,思忖了半天,俯身在贺江额角的伤口处印下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啧,有股汗酸味,她连忙冲进浴室。
贺江醒过来心砰砰跳,难道被揍出心脏病了?不应该啊。他摁了摁胸口,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到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间了。
环顾身周后首先打开菜罩和电饭煲,饭菜各扒了一点。长身体的年纪吃得比路边的流浪猫都少,以后肯定很好养活。
他随便扒拉两口应付咕咕叫的肚子,然后继续检查。
嗯,冰箱里的牛奶没忘记带走,还给他留下一张粉粉嫩嫩的卡通猫图案便签——
我去上课了,你别忘记涂药。
贺江发挥了良好习惯,阅后即丢。
把便签揉成一团,嗖——
正中垃圾桶,漂亮!
在他们家饭菜从不隔夜,剩下的被他沥了油装进袋子,等下可以喂给小区里的流浪猫。收拾好碗筷,检查门窗,锁上门,两条长腿跨下楼,拎着袋子往昌盛台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