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萱明白他说的是方才吃饭的事,点头道好。
她实际可以不那么听话的。
聿景珩又抿了抿嘴。
大兴开朝祖皇帝是位孤儿,靠着邻里乡亲接济才活了下来,后所遇之人皆倾力相辅,故在推翻旧朝即位大吉后特设‘除夕三宴’以表恩情。
所谓‘除夕三宴’,一为‘臣英之宴’,此宴早于除夕,于群臣自定宴时,相邀朝中好友、幕僚能人相聚于府上,借此增加交往、熟络感情,有时皇室子女也会到访,兴朝史上有名的‘空盏品茶’佳话就缘于此宴。
二为‘君礼重宴’,此宴设在除夕前天,由皇帝主东,歌舞节目、推恩置酒等娱乐活动为主,目的是感谢群臣这一年间殚精竭虑为国尽忠;‘君礼重宴’讲究一个‘说’字,因为这一天不谈品级高低、君臣有别,平日里那些大逆不道的高言阔论在这一天终是得以发泄,先帝曾夸此宴为‘革制之基’,可见此宴对大兴改革理法的重要程度。
三为‘除夕家宴’,顾名思义,除夕当夜举家团圆。
聿景珩今天跟亓萱去的,就是太常寺少卿李常协办的‘臣英之宴’。
李府今日是装彩异常,门口小吏帮着招呼迎客,看来今日来的人不少,忙得李常协都分不出身来。
可聿景珩身份尊贵,管家远远就看出了那辆马车来头,赶紧往里屋小跑着去叫李常协。李常协听到秦王马车已至,忙牵起夫人、儿子出门迎接,旁边李老太也嚷着起身,但生生被李常协按下,并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老母千万不要乱说话。
一行人候于门口,隼武拽了缰绳,马车徐徐止行,岩雉先下马而立,聿景珩也是稳当落地,岩雉遂拿出车侧的脚凳准备扶亓萱下车,亓萱探出头伸了手,却被聿景珩先一步扶住:“当心,有水洼。”
亓萱颔首,乖巧的由他牵着,只是没想到这手一直牵到了里屋。
“李大人无需多礼,早就听闻李府外表如常但内里却别有洞天,今日您做庄,可要带吾和阿萱开开眼见。”
李常协听后感忙应和:“应该的应该的,秦王殿下莅临寒舍,臣倍感荣光,只是凭夫人愚见平日打理了下花园,要说真正的‘别有洞天’,那还得看殿下在江南的园林,还望殿下不嫌弃才是。”
聿景珩在江南有一处‘榕园’,据说光是门口一处假山石就是工人运输七年才送至,园内更是移步异景,景观雅致灵颖。
李府里本就有不少朝臣,故一路上不断有人朝聿景珩行礼,也即有眼色的朝亓萱作揖叫一声‘亓小姐’。
“哎呦我的好贵婿——”一声老妇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皆抬头望去,李常协当即拦住来人:“母亲!修得胡言!”
一时间园里静下,而后又热络起来,亓萱知道这些大人看似三两相聊实则余光斜瞟、耳朵根子巴不得粘在自己这边。
李老太一个劲儿的挤往聿景珩身边,聿景珩微微把亓萱往身后牵,自己又往前半步,以半个身位遮住亓萱,他动作虽小但在场人都看得出来聿景珩是在护着亓萱,当下众人神色各异。
李常协和李泫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诧异——不是说秦王和亓萱只是露水姻缘、相敬如宾吗?如今这是……
倒是隼武在老妇扑过来的瞬间就握上了刀柄——
“这位可就是李老夫人?”
聿景珩抬手示意隼武收刀,岩雉也将背于身后的手放下。要是聿景珩没有指令,可能围在李府周围的暗卫早已看准信号将李家众人射成筛子。
仆从让开一条路,李老太这才得以走到聿景珩面前,将将开口又被李泫打断:“回殿下,正是。”
聿景珩斜眼看着李泫,后者被盯的发毛,硬着头皮道:“殿下赎罪,奶奶她不是此意。”看聿景珩没说话,李泫接着道:“奶奶嫁与爷爷后曾遭绑架,回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故……故有时会说些胡话,还请殿下见谅。”
“胡话?我说的才不是胡话!亓萱本来就是我们李家人!”
“奶奶。”人群外又响起一纤细音调,只见一身着浅黄色袖裙的女子款款走来:“草民见过秦王殿下、亓姑娘。”
姑娘微躬身行礼,她的姿势不是很标准,看得出是没有嬷嬷教过的。
只是她这身衣服……
亓萱今天穿了一身鹅黄交领长裙,底裙搭配深蓝色宝相花纹样裙,花纹绣覆皆金丝勾合,身上金团花花蕊又添红映彩,看上去矜贵富雅;而聿景珩呢,他也身着一袭玄袍,胸口浮绣金莽龙羽纹,手袖衣摆用祥云藤纹样收边,其余缎面也见宝相花样。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身衣服用得是同一批布料,亓萱今早见聿景珩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想来又是皇上封赏聿景珩的时候送来亓府的。
而面前这位姑娘打扮的和亓萱极为相似,除了布料颜色略浅、光泽略淡,其余连花纹都像极。
亓萱好奇道:“这位是?”
“她是泫儿的表妹敏舒啊,敏舒来,叫叫你表姐!”李老太一把拉过敏舒,把她放到亓萱面前,催促道:“叫啊叫啊!”
敏舒没急着叫人,而聿景珩和亓萱也这么等着。
片刻后,敏舒干笑两声,转身挽住李老太,向亓萱赔礼道:“姐姐见笑了,奶奶她这是又糊涂了,姐姐别往心里去,就当是玩笑话。”说着就又要给亓萱行礼,这次到被亓萱扶住了:“敏小姐免礼,你我也第一次见面,这一步三礼的要传出去还以为我苛待于你。”
亓萱这话说的明白,既摆明两人是初见的事实,又撇清敏舒那左一句右一句的‘姐姐’。
聿景珩和亓萱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白花,方才李老太让敏舒叫人时两人皆未阻拦,就是明白后手出招才能断得干净,要是直接拦了,现在指不定要被缠成什么样。
李常协看出场面尴尬,随即做起和事佬:“好了好了,我看时间不早,殿下与亓小姐不妨移步堂内,咱们边吃边聊,殿下请。”
“且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声“齐王殿下到——”,来人正是大兴先皇后嫡出的皇子聿裘侯,也是当今天下唯一能与聿景珩对坐明堂的人。
聿裘侯身后跟着的随侍抱一古琴,古琴中央系了一朵大红花。
亓萱看到此琴瞳孔猛的一缩——怎么这把玄楠木会在齐王手里?
难道父亲的死也有他的手笔!?
聿裘侯跨步而至立于亓萱前:“不是求孤带此琴于你吗?”
“这下不知亓姑娘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