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妃帮着布菜,皇帝接过她递来的瓷碗,抿了口甜浆水,冷不丁问:“罗儿可知太子与此案有关?”
青罗执箸的手一顿,“太子哥哥也收留乞儿了?”
“你道人人是你?”皇帝失笑道,“黑巾僧所持兵刃刻有太子府徽记。”
青罗一脸茫然,未加思索道:“父皇,儿臣不懂,可若真是太子哥哥所为,他只怕要藏得死死的,怎会用他府里的徽记?”
皇帝问:“罗儿了解太子?”
“儿臣一年见不了太子哥哥几回,哪知他的性情?”青罗忙否认,又道,“儿臣只是以己度人。”
薛贵妃眼皮一跳,不由瞥她一眼。
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如何以己度人?”
青罗看了眼薛贵妃,往皇帝身边凑了凑,附耳道:“父皇答应替儿臣保密,儿臣才说。”
皇帝嗯了一声,听她用只他二人能听着的嗓音,小声道:“儿臣幼时曾不慎将母妃心爱的一只梅瓶打碎,怕母妃责罚,便赖给那只常在太液池附近打转的野猫,儿臣愚钝,尚且想到做下坏事便想法子遮掩,何况是父皇选中的太子哥哥?”
皇帝挑眉道:“若罗儿不怕母妃呢?”
青罗眸中尽是不可思议:“儿臣自小对母妃又敬又怕,便是如今大了,也还敬畏有加,怎会不怕母妃?”
皇帝又道:“罗儿若有人撑腰呢?”
“有父皇撑腰儿臣自是不怕,”青罗手心冒汗,顿了顿,仍是问,“父皇是说有人给太子哥哥撑腰么?”
皇帝未否认。
“谁敢帮太子哥哥与父皇作对?”青罗瞪着一双妙目,话语中满是天真,“帮了就有用么?这天下谁人大得过父皇?”
薛贵妃五味杂陈地往青罗碗里夹了块她喜欢的点心。
谢治尘垂眸不语,仿似不相干的局外人。
静寂的大殿内,一时只闻父女二人说话。
“父皇何不将太子哥哥叫来一问?”
皇帝冷哼:“朕不想听他狡辩。”
他的顾虑在青罗眼里全不成问题,“那便叫大理寺、刑部好好查一查,太子哥哥若真做过,总会留下痕迹。”
皇帝沉默片刻,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道:“罗儿认为父皇错了么?是朕下令将僧人逐出寺庙,其中便有罗儿收留的老僧弱孺。”
父皇自然有错,青罗脑中盘旋的这一句却是出不了口。
“非是父皇之错,各县衙差执法严厉,因僧人言行不端,扣了遣资,只是扣得多了些。”
顿了顿,终是不忘初心,诚恳道,“父皇,可否叫大理寺的大人们再仔细审一审,若是那等滥杀无辜的狂徒,儿臣绝不会心软,他们俱是老幼病弱,父皇不信可亲自去看。儿臣收留他们原是出于好意,不想反害了他们,他们若在街上行乞,或还不至下狱。”
皇帝心里有数,青罗庄子上的老幼成不了事,便点头同意将人放了。
青罗心口大石落地,低头咬了一口甜糕,慢慢嚼着,听皇帝与谢治尘说话。
她以为方才他们商议的是黑巾僧案,原来是为了清查佛寺一事。
以王中丞为首,好些朝臣上书,提议停止清查佛寺。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人?再查下去,恐还会生乱。
皇帝问:“依罗儿之见,朕该停止清查佛寺么?”
青罗执起牙箸,夹了块花糕到皇帝碗里,随口道:“朝堂之事,儿臣哪里懂?儿臣可不敢乱出主意。”
皇帝笑笑:“罗儿但说无妨。”
青罗暗忖她不赞成父皇除佛扬道,可若只控制僧人数目,而不害其性命,便不算太坏,若非县衙从中渔利,兴许闹不到这个地步。
父皇问她,却不会听她的,逆着他说,有害无利。
当初谢治尘也赞成清查佛寺,兴许有些她未想到的用意。
“儿臣若是说错,父皇莫怪,”青罗单手托腮,思索片刻,道,“儿臣以为应清查到底。”
皇帝问:“为何?”
青罗迟疑道:“若不继续查下去,对已查的佛寺不公。”
皇帝笑出声来,“罗儿言之有理。”
出了宫,青罗当即吩咐薛虎带上她的印信去大理寺接人,送回庄子上。
薛虎去了大半日,近酉时回府复命:“公主,人已送去庄子上安置,有个老僧想见公主一面,小的将他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