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听他话语间声气减弱,末了,高瘦的身躯一晃,竟是晕了过去。
幸而一旁内侍伶俐,及时将他扶住。
青罗忙吩咐内侍将人送到她马车上。
男女不便同车,她原打算在她母妃的寝殿留宿一晚,未料大公主邀她同乘。
大公主看眼青罗的左脚,问:“小妹的足疾好了?”
“嗯。”
大公主道:“因你这足疾,自小贵妃娘娘便将你拘着,惟恐你出来磕了碰了,姐妹们因此都不敢同你一道玩。”
青罗此前还道姐妹们嫌弃她跛足,走得慢,原来并不全然如此,母妃过于护她,也吓退了人家。
她想起幼时长姐曾送她一只手鞠,她还打算与长姐玩,长姐却不来了。
大公主唏嘘道:“还是成亲好,不论嫁得如何,至少不必困在宫中。”
她说着,撩起车侧帘子,看了眼骑马随行的谢治尘,对青罗笑笑,“小妹好福气,与谢驸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叫人羡慕。”
青罗摇头失笑,长姐竟看不出她与谢治尘是对假夫妻么?
大公主倚着车壁,素日带笑的面庞渐渐笼上愁云,垂眸想着什么心事,过片刻,幽幽叹了一声。
青罗奇道:“长姐何必羡慕我?”
她以为照裴勖之的说法,长姐该是过得极潇洒快活的。
大公主苦笑道:“我若如你一般得父皇宠爱,当初与驸马也不会和离了。”
青罗疑惑,怎还与父皇有关?
“小妹有所不知,父皇既不喜我,又怎肯重用我的驸马?”大公主怅然道,“驸马因此郁郁寡欢,对我亦是满腹怨气。”
青罗听着起初没觉得怎么,稍一琢磨,便是暗自心惊。
前世她为了让母妃父皇安心,装作与谢治尘恩爱。
谢治尘状元出身,初为弘文馆学士,又入翰林,可与她成婚不久,便调至鸿胪寺任闲职。
这一世他仍在翰林院,父皇遇事不决,时常找他商议、召他参与廷议,她只道是他改了脾气,此时一想,恐怕不止如此。
这一世,她因一早打定主意和离,是以从未刻意在人前扮作恩爱夫妻,父皇想必对他们成婚的缘故亦有所耳闻。
青罗琢磨了一路,回到府中还有些神思不属。
她吩咐春杏与其他仆从先回,她与谢治尘在园里走走。
谢治尘从春杏手中接过灯笼,神色间难得有几分轻快,冷不防听青罗道:“大人,你若有心一展抱负,便该尽早与本宫和离。”
谢治尘脚步一顿,转过头,错愕地望着她:“可是大公主与殿下说了什么?”
青罗摇头,“是长姐的一番话点醒了本宫,大人该知父皇对本宫并非真心宠爱吧?”
谢治尘沉着脸,并未否认。
“大驸马当初便是因长姐为父皇不喜,仕途一直不顺,父皇如今大抵以为你我感情不睦,所以还肯重用大人,”青罗停了片刻,继续道,“大人宜寻个时机,尽早与本宫和离。”
谢治尘迟迟未予答复。那夜之后,连着几日皆是早出晚归,青罗未起,他便出了门,青罗睡下,他才回府。
直到这日夜里,他喝得醉醺醺,被冯谙送回房。
青罗问:“驸马去应酬了?”
冯谙答道:“回公主,今日我家阿郎生辰,一时高兴,多饮了两杯。”
春杏帮着将人扶上榻,心道高兴?她瞧着驸马可不是高兴的模样。
不知可是因公主忘了他的生辰,心里不痛快。
青罗自然记得谢治尘的生辰,前世六年,每年这一日,她都会备一桌好菜等他,可他从未看过一眼。
所以这回她没再多事,他不提,她便当做不知。
半夜睡醒,察觉床沿坐了个人,登时呼吸一紧,凝眸一看,却是谢治尘。
她坐起身,将被衾拢到肩头,问:“大人酒醒了?”
谢治尘望着她,忽道:“当初是公主一意促成这门婚事,公主为何又厌弃微臣?”
青罗立时辩驳:“本宫不曾厌弃大人。”
谢治尘嗓音喑哑,指出:“成婚当晚,公主便说要与臣和离。”
青罗双眸低垂,“本宫因心中有愧,想成全大人与黄姑娘。”
谢治尘道:“臣既答应与公主成婚,便是想与公主相伴一生的。”
青罗愕然,他竟动过这心思么?
随即黯然,前世已试过六年,今生何必再走过去的弯路?
“姻缘终究要两情相悦才好,大人不必勉强,本宫已经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