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会审前夕,皇帝曾召见三司主审官,定罪一事不再提,只问量刑,言下之意,竟是想保那员外郎一命,处以徒刑。
王中丞当即反对,此人手上数十条人命,若查明属实,按大周律例,当处死刑。
因言辞激烈,冲撞了皇帝,再度被仗责。
皇帝虽怒,尚算得冷静,此番只仗责二十。
饶是如此,王中丞也颇受了些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卧床歇了好几日,会审这日仍是未能落座,可他到底心志坚定,硬是撑住,站着问完了案。
与他一同问案的刑部侍郎、杨寺丞几度坐不住。
“小妹,我想劳烦你将这药送给王中丞。”
青罗抿了口茶,笑道:“长姐为何不送?”
大公主坐在圈椅上,漫不经心地垂眸,欣赏玉葱上的鲜红蔻丹,“送过了,他不收。”
青罗又问:“既是不收,长姐为何还坚持送?”
大公主哼了一声,“还不是瞧他可怜?”
青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下可怜之人何止他一个。”
“小妹莫不是也以为我对那臭石有意?”大公主失笑道,“他大抵以为本宫想招他做面首,本宫派人去,竟连门也不许进。”
青罗忍着笑,没再多问,应下了。
许是访客少,王家小仆竟还记得她,开门便露个笑脸:“郎君来了!”
王中丞先是拉着脸问:“公主怎又来了?”
青罗命春杏将那伤药取出,一面道:“王大人此番为本宫府上的杜仲翻案,本宫感激不尽,闻知大人抱恙,特来送药。”
王中丞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本官行事只为公道义理,与公主无关!”
瞥了眼那玉瓶,却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大抵是想起上回青罗赠的药,药效极好。
那小仆进屋奉茶,听外头有人叩门,与王中丞对视一眼,主仆二人俱都有些疑惑。
跑去将门一开,来人自称大理寺丞杨某人。
王中丞当即便说不见,又道青罗也该走了。
小仆留客道:“郎君何不饮过茶再走?”
王中丞瞟他一眼,道:“送客!”
春杏正待发作,被青罗按住了。
青罗带着春杏、薛虎告辞出门,窄巷里来客还未离开,赫然是杨寺丞与其仆从。
杨寺丞见了她,很是吃了一惊,“公主?”
青罗笑道:“寺丞也来探望王大人?”
她今日着男子袍服,杨寺丞只拱手应了声是。
天一日冷似一日,连日的阴沉,枝上枯叶几已落尽。
马车停在巷弄外,青罗与杨寺丞一同往巷口走,见他一脸踌躇,似是有话要说,索性道:“寺丞不妨直言。”
杨寺丞驻足,偏头看她一眼,道:“公主,本寺寺卿预备辞官。”
青罗一怔,“可是为了杜仲?”
杨寺丞颔首称是。
青罗无奈道:“本宫劝说寺卿打消辞官的念头,大人以为如何?”
杨寺丞求之不得,想是有些汗颜,当初是他出的主意,烂摊子却要仰赖旁人收拾,可他为人下属,纵使有心,也难以妥善解决此事。
“臣先谢过公主,杜村案原该由本寺自行处置,实不该牵累公主,”杨寺丞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仍道,“寺卿近日便会登门请罪。”
青罗应承道:“本宫明日便去寺卿府上拜访。”
杨寺丞了却一桩心事,忽又问:“圣上为何力保此人,公主仍无头绪?”
青罗回说不知,前世父皇未在城外造塔,亦无杜村案,她甚至不知工部司有如此大胆的员外郎。
杨寺丞道:“此人胥吏出身,历年考课政绩平平,拔擢至郎官恐怕另有缘故。”
青罗问:“寺丞是说,他背后有人?”
杨寺丞未否认,“殿下,此案虽已结,以臣之见,圣上恐不会就此罢休。”
青罗喃喃道:“既已结案,圣上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