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料子交给秋叶收好,嘱咐鸢娘道:“此事勿对旁人提起。”
鸢娘点头应了,大抵也猜到不好,忍不住问:“公主,上官娘子还活着么?”
青罗心底暗忖失踪了这些时日,大抵是凶多吉少,若她失踪与这锦缎有关,还更凶险,嘴上只道:“我会命人打探她的下落。”
翌日一早,薛虎来禀:“太子昨日自宫中回府便被禁足了,听说是因替温司马求情。”
青罗站在廊檐下喂画眉,并不意外,太子若未去楚州,恐怕已被牵连进温案,如今看来,禁足倒非最坏的结果了。
林德妃母子逃出长安,不知所踪,皇帝下令将住在长安的林家长房满门抄斩。
刑部、大理寺以为并无证据表明林家参与了谋反,林家不该因此获罪,且林德妃的长兄为檀州节度使,镇守一方,难保不会被逼生出反心。
岂料皇帝早有准备,二皇子下狱当日便快马传书至檀州,命监军使以谋反罪就地斩杀林节使,随即提拔其下属副使为新任节度使。
林家上下数十口人尽斩于西市,行刑当日乌云蔽日,血色满地。
林家问斩次日,门上通禀有个宫女求见,青罗以为是薛贵妃派来的,谁知是个生面孔。
“公主,奴婢原是淑妃宫里的。”
袁淑妃的旧人?
青罗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抬头打量来人,这宫女约莫二十五六岁,齐头整脸,臂弯挎着一只青布包袱,似是到了年纪,才放出宫来的。
宫女直起身,又道:“淑妃娘娘一直感念公主的恩情,可惜未寻着机会面谢公主。”
青罗心知袁淑妃是念她曾托秦莞前去为她诊治,想到如今人已作古,不由叹道:“她既存此心,何故还轻生。”
宫女平静道:“淑妃娘娘并未轻生。”
青罗一怔,此前她便觉袁淑妃死得蹊跷,果真另有隐情么?
秋叶料想这宫女有话要说,退出门外,守在廊檐下。
宫女眉眼低垂,一字一句道:“娘娘故去当日比往常瞧着还精神,说要养好伤,为三皇子报仇,胃口也恢复了些,吩咐奴婢去厨下端鸡汤。”
“只是那鸡汤终究没能入口,圣上派王公公来看娘娘,奴婢取了鸡汤回去,娘娘已走了。”
溽暑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青罗心底却是寒意森森,“你是说王公公奉圣上之命逼她自裁?”
“正是,”宫女笃定道,“圣上原就因三皇子之事迁怒娘娘,娘娘又在生辰宴上得罪了丽妃,王公公言下之意娘娘坏了体面,要她以死谢罪,若不声张,圣上可放过袁家。”
青罗怔怔听着,想起袁淑妃去后不久,皇帝曾到怡宸殿,在她母妃面前追忆往昔,怀念旧人,怅然哀惋,甚是伤心,原来却是他将袁淑妃逼死。
可三皇子暴毙,皇帝为何迁怒袁淑妃?袁家又有何错处?
宫女看出她眼中疑惑,解释道:“三皇子虽远在楚州,一举一动却逃不过圣上的耳目,几个月前他府里搜出一件天子衮冕,所作诗文中又发现两句不妥当的,被圣上认为有反心,袁家惟恐受牵连,在圣上决断前派人前去与三皇子长谈。”
日头才出不久,又隐入云层,宫女背光而立,神色模糊。青罗问:“袁家劝三皇子自行了断?”
宫女唇角掠过嘲讽的笑意,“不错,袁家以为三皇子犯下大错,若等圣上处置,必是要他死,三皇子先行一步,反倒可博得一点怜惜,平息圣上怒火,死后留得体面。”
青罗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父皇若当真怜惜,又怎会因袁淑妃骂丽妃两句便将她逼上绝路。
“三皇子答应了?”
三皇子并非坐以待毙的性子,想必不会因旁人几句话便被说动,何况事关生死。
“原也不肯的,袁家提起了娘娘,”宫女顿了顿,叹道,“三皇子一向孝顺。”
青罗起身下榻,抚平裙上的褶痕,一面望着庭院里一树繁密的紫薇,相较于二皇子,她这三哥的确心思更细腻些,更体恤母亲。
“圣上痛惜三皇子的死,因此怪罪袁家,所以袁家本就如惊弓之鸟,不会顾及娘娘,便是求救于袁家,袁家也只会劝她就范,一人生死在阖族荣辱面前算不得什么,娘娘生为世家女,常是身不由己。”
袁淑妃想必早已料到袁家的立场,是以王栖恩一走,便遂了皇帝的意。
青罗收回目光,暗自喟叹,三皇子活着,父皇要他死,兴许还会趁机铲除袁氏,以绝后患,一如林家,他死了,又是死在袁家手上,父皇了却一桩心事,有闲情扮起慈父,怪袁家害死他的爱子。
着实可笑。
青罗扶着腰,重新在榻上坐下,抬眼望着宫女,她来见她,断不会只为与她说这些。
宫女这时方才道明来意:“奴婢为杨婕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