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州觉得自己好像点了个头,他几乎已经无法形容当时是什么感受。像拿一把锤子用力敲在自己心口之上,再用一把尖刀剖开他胸膛,把他的一颗心取出来,然后一道闪电兜头劈在上面。
“周舟……”他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着的声音,“那董烂尾楼在哪里啊?”
“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但还是仔细回忆了流言,“我也记不清了,……江州?”
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喉咙火烧一般地痛,“你……你爸爸,姓什么?”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猜想,甚至潜意识里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想,仍然祈求着。拜托,老天爷,能听得见他的心声吗?不要姓杜,不要姓杜,不要……
“姓杜。”
他呼吸一滞,一瞬间犹如天打雷劈。这一声像行刑前的犯人等待着结束生命的那一刀,等得越久,心里越是恐惧,但能肯定的是这一刀迟早会落下来。他听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一刀终于劈下来了。
怪不得他妈妈如此反常,一直对南城这样抵触,一直强调不可以和周舟在一起。怪不得周舟说顾清越一直特别注意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
因为周舟爸爸的出轨对象,就是顾清越的妈妈,黎女士的妹妹,他的小姨!
他心里头一空,脑袋空白了一瞬,五脏六腑紧跟着搅动翻滚着。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压制住呕吐的欲望。背上出了热汗,没过多久就变得冰凉,紧跟着心也跟着变凉了。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家境殷实、自身条件好,身体健康结实,学习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他。顺到有时候他觉得,如果世界遵从着守恒定律的话,他以后估计得横尸街头。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第一次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不真实感。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周舟家里出来的,当下又跟她说了什么话,周舟是否发现他的异常,骑车的时候有没有闯红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戴了头盔。
唯一记得的是这一刻的心情,十年后他再回想,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这一刻他像一盆被水浇熄的火,摇摇摆摆,晃晃荡荡,一种痛苦的震荡把他往前推,他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回到家的时候他全身发凉,脚步虚浮,路上的每一秒钟都度日如年。手机好像已经关机了,身边全然没有了声音,夜深了?
他对着月光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两点半。
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是路上走了太久,抬头一看,他不在学校旁租的小公寓里,他在市中心的家。花园里的青草白天修剪过,在夜色中发出一阵阵带着泥土腥气的新鲜汁液味道。
他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进厕所。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再也吐不出什么,只有不能自已地接连干呕。
爸爸妈妈早已睡下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潜意识里好像想要问一问黎女士,是不是记错了?
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声,趴在马桶上笑得嘴角发酸,眼角也发酸。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这个梦无比真实,中途醒过来两三次,梦里他似乎在强迫自己睡着。祈求这只是一个梦,梦醒又是另一番局面。
他跪趴在马桶上,就这样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脑子还没醒,身体先醒了。有一种睡久了腰酸背痛、头脑发胀的感觉。
一看时间,5点47。
今天无论如何不想去读书。
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一张嘴嗓音嘶哑,有气无力,仿佛连张口都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老王一听,当然同意了他的请假,嘱咐他好好休息。
全身都给汗湿透了,头发打成绺子,他站起身子,不知过了多久,腿脚手臂才慢慢出现存在感。身子折了一夜,早麻得没有知觉了。
睡了几个小时,全身还是如被抽干力气一样,没有任何改善。抬了抬手,连打字的力气也没有。他点开信息里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乔不凡的声音还带着大梦初醒的微哑,被吵醒了颇有些不悦,“喂?”
“是我。”他开口,那边久久没有声音,乔不凡似乎辨不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似乎等睡意醒了,才再开口,不太确定地问:“顾从州?”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那边窸窸窣窣的,乔不凡似乎坐起身来了,没料到顾从州会给他打电话,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就他和顾从州的关系,连电话号码都不带打备注的,真没事也不会给他打电话,还是大清早。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顾从州微微停顿了一秒,开口道:“能不能请你给她送饭?我……有点事情不能去上学了。”
那边也顿了两秒,半晌后说:“好。”
“多谢。”
“没有。”
挂断了电话,他顺手开了花洒,就着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头脑清醒了不少。
六点半,保姆卧室门响了,见客厅坐着一个人,倒吓了一跳,她起来做早餐。又过了十来分钟,黎女士卧室门响了。
她慢慢地走到客厅,见沙发后面露出一个头来,知道是顾从州。她开了灯,有些疑惑:“怎么回来了?灯也不开。”
他半天不回话,过了几分钟,才说:“妈妈,今天可以不去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