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砰砰的炮仗声从三十响到大年初一,伴随着雪落下来的簌簌声,周舟睡得很沉。她的睡姿已经从蜷缩渐渐变得四仰八叉。
顾从州却是一个不眠夜。他几乎没有睡意,到后半夜了,窗外的声音渐渐停歇,他才眼皮沉重,似乎是要陷入梦乡。却又总在意识消退之际猛地醒过来,起身看周舟一眼,回忆一下:刚才的“我爱你”,是梦不是?
周舟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她眉毛是什么走向?音量有多大?眼睛里是淡淡哀伤还是迷恋?是平常说话的语气还是低沉的喃喃自语?
那不过一秒的事情,他在夜里翻来覆去地回顾、摩挲,颠过来倒过去,直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还不止,又要把这个细节拆成几段,每一段里又藏着无数个更微小的细节。
他一夜没睡。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外面的鞭炮声把周舟叫醒了。
一睁眼,一对乌青的眼袋横在面前。周舟吓一大跳,好半天脑子里才恢复清明。
顾从州等了许久了,她一醒就立马腆着脸凑上来。
“我也爱你~周舟。”
她哭笑不得,能从顾从州的语气里听出从来只存在于纸上的波浪线。抓着被角把头盖上。
“二十八。”
顾从州削尖了脑袋往被子里钻,“我也爱你,周舟,听见了吗?”
她从另一端滑出来,淡淡道:“二十九。”
顾从州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也爱你。”
周舟:“三十。”
她想忘记昨天晚上一时情动脱口而出的话,顾从州一句一句回应偏要提醒她记得。
三天的年假很快过去,这三天两个人破天荒地没有动过作业,手机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透透地玩了初一初二两天,年饭的菜将就着吃了三顿,桌上的糖果水果篮子也见了底。
周舟的手机在插座上充足了一天一夜,被随手拔了放在桌上,他的索性连同书包一起,滚到了沙发底下。
初三一大早,顾从州收了没打开过的书,买了早餐,和周舟对坐着大眼瞪小眼。怎么有一种没玩够的感觉?
离上课还有40来分钟,电视上刚好播到他们一闪而过的画面,顾从州低头说着话,周舟微微地笑着,镜头在他们身上停留了2秒钟,又转到轮流坐椅子的四个小孩身上。
顾从州打开了手机,未接来电有几个,信息有几条,全是来自他爸妈。果不其然,这两秒钟的画面被他们精准捕捉到。界面上长久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不知道他妈妈想说什么,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几句。
周舟把油条叼在嘴里,让他去找找她的手机。对他们来说,三五天不碰手机是常事,但还是有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的信息,需要回一下。
他伸手拿起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顾从州的脊背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神色复杂地转过身来,却没有动作。
周舟疑惑:“怎么了?”
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他的手下意识让了一下。
有七八条短信,松梦婷的两条,周青的四条,还有最底下的陌生联系人所发的“舟舟,我是妈妈。”
周舟看了两秒短信,抬头看了顾从州一眼,又看了两秒短信。
心里后知后觉:哦,原来这个未知归属地的号码,是周鸿英的。原来手机是周鸿英托周青给她买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联系上她。
所以,那转错了的钱,也是来自周鸿英?
怪不得周青总是欲言又止。
顾从州的手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他喉头滞涩,显然也是料到了。这个手机价格很高,光是凭周青,不可能买得起的。他考虑过这件事的蹊跷,但一时又厘不清楚。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周鸿英本人。
怪不得派出所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卡是周鸿英的,要真是调查到是周鸿英本人往卡里汇了钱,那岂不是早就结案了?
周舟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她伸手点开了周青的对话框,无非是几句家常话,问她过年有没有去哪里玩,吃饭了吗之类的。
她打上一行字:“结案了,是吗?”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周青的名字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没有动静,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字样,还是没动静,第三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之后,消息过来了。
简单的两个字。
“是的。”
走进派出所的那时候,她刚拿到手机不久,还没背熟自己的号码,又想着过段时间要拿自己的身份证去办一张自己的电话卡,同时也还在考虑是否要补课,还没确定要和顾从州同吃同住,当下就留了周青的号码。
更多的是因为周青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对周青的信任,超过了当时的顾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