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娓被江映舟捡回了家。
进门后,齐娓只来得及粗略看过几眼屋内布局,知晓了这大概是开发商自带的装修,紧接着还没看清客厅角落里那颗是什么植物就被江映舟领着去二楼房间。
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没什么特殊,应当是专门留作客房。
推开门,江映舟进浴室看了一圈,确定洗漱用品都是前两天阿姨来换过的新的,再出来,跟浑身湿哒哒的齐娓说:“洗个澡,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把你身上这套衣服换下来,我有还没穿过的睡衣,等下给你放床上。”
说完,让开浴室的门,示意齐娓进去。
齐娓拢紧小毛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眼睛盯着眼前人的鼻尖,嗓音有些哑:“江律,我……”
“想说什么等你洗完澡再说。”江映舟的眉头又皱起来。
最后一个字的音调落下去,意识到自己有些严厉,江映舟于是偏头轻叹一口气,再将语气放软:“不然你会感冒,或者发烧。”
她听见齐娓的声音已经在开始掺杂砂砾了。
这样讲,齐娓闭了嘴,冲她点点头,进浴室把门关上。
刚才江映舟进来环视一圈的时候已经把暖风系统打开,现在浴室里已是暖如煦春,虽说外面的世界是六月30多度,热浪席卷,但对于冰块儿齐娓来说,走进浴室才觉得被凉雨浇透的皮肤开始一寸寸苏醒。
她最后哆嗦一次,而后取掉毛毯,把身上湿透的衣服尽数脱下放进脏衣篓,走到淋浴间。
打开淋浴的开关,热水即刻裹着水雾浇落到她皮肤。
现在被冻僵的脑子也慢慢醒了。
眼前水汽蒙蒙,耳朵里是接连不断的水珠浇落到地上的滴答声响,齐娓感觉到骨头缝里的寒意逐渐被驱散,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消下去。
比刚才暖和多了。她静立在热水下,暂且还只能想到关于生理本能的事情。
下一秒,她的动作骤然一僵。
她现在在干什么来着?噢,在洗澡。在哪儿洗澡?噢,在江映舟家里洗澡。
她正在江映舟家里洗澡。
用刚回暖的大脑想起这个事实,她眨眨眼,感觉到热流带着酥麻从脚尖逆流而上,不过瞬息,就让她脸颊和耳垂都红透了。
明明是来道歉的呀,怎么一句抱歉没说,先洗了个澡……
齐娓觉得自己很荒谬,再咬着下唇伸手去按沐浴露的压泵。
而且,是不是在小区大门口的时候,江映舟先对自己说了对不起?
她有什么好抱歉的呀……
齐娓顶着脸上绯红抹沐浴露。对了,等会她还要穿江映舟的衣服,虽然是新的,但也是江映舟的呢。
脑海中画面思想逐渐往不可说靠去,齐娓甩甩头,强迫自己打住,再去思索等会儿要怎么和江映舟解释关于要让她“滚出潮东”的误会。
叩、叩。
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思绪被打断,齐娓抬头,往门口看。
磨砂的玻璃门,门上有朦胧的轮廓,是江映舟的剪影。
清清嗓子,齐娓略微扬声:“怎么了江律?”
“睡衣内衣这些我给你放床上了,拖鞋在旁边的地上,都是新的。”江映舟靠在门框,讲。
“知道了,谢谢江律。”
江映舟站直,原本要走,又转身回来,看见窗帘是拉好的,再对齐娓说:“我不会再进房间了,窗帘也是拉好的。”
真正简单直白的后半句她没说。
想通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齐娓垂头立在热水下,在烘热里回答:“知道了……”
这句回答的尾音有点飘了。
话音混在颤抖的气息里,和被人轻轻一碰就开始收紧叶子的含羞草似的。
江映舟拨一下头发,道:“那我走了。”
“嗯。”
“你慢慢洗。不着急。”
这句话齐娓没回复,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和暗恋对象讨论关于她洗澡的议题。
几秒后,她听见房间门关上的声音,挺大一声,如果不是江映舟突然发癫的话,那只能是她故意的。
为了告诉齐娓,她真的离开房间了。
江映舟很坦荡荡。
但齐娓没江映舟那么坦荡。她抱着双臂,在想,如果真的有那么巧,江映舟努力规避的情况真的出现,那她会是什么反应,江映舟又会是什么表情。
会不会在此之后觉得齐娓和别人不一样呢?
齐娓你在想什么……齐娓本人再次甩甩头,将脑子里那些近乎于封建糟粕的东西给甩出去。都这个时代了,不兴看一眼就要负责的说法了。
还是想想怎么给江映舟解释那个误会吧。
齐娓不再胡乱发散,老实洗澡。
尽管江映舟告诉她慢慢洗,不着急,但齐娓并没有在浴室待上太长的时间,吹干头发,再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时间总共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窗帘确是拉好的,堪称密不透风。
江映舟也确实不在房间。
环顾四周,没看到江映舟的身影,齐娓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猥琐,竟然有一个瞬间期待江映舟在她面前露出惊讶又害羞的表情。
她提着浴巾上摆,坐到床边,拿过江映舟找给她的衣服,开始换。
幸好,江映舟给她找了运动款的内衣。
不然,她的身体会替她说话。
齐娓飞速穿好长袖长裤米白色的家居服,压着心跳往楼下去。
一楼的灯都开着,在大晚上堪称灯火通明,江映舟的衣服对齐娓来说当然是会长上不少,以是齐娓整个人似是缩在衣服里,显得更为单薄,再被冷白的光一照,像是薄脆脆的一张纸。
从楼梯下去,宛如是风把她带下来的。
啪嗒啪嗒到一楼,在客厅看见江映舟。
江映舟坐在沙发,也换了身衣裳,雾蓝的卫衣款家居服,似是洗漱过了,整张脸比刚见时更清爽。
倒是没见过这么居家的江映舟,虽说她的气质本就不锐利,但现在这样,是不一样的柔和。
齐娓双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走过去。
“有感觉哪里难受吗?”江映舟抬头看见她,边说,边让她坐到自己斜对的小沙发上。
几步走去坐下,齐娓摇头:“没有。”
“那就好。”江映舟收了视线。
关于这两天的误会,齐娓已经把解释的话语组织得差不多,正要开口,看见江映舟端起茶几上一个杯子,递到她面前。
“姜汤,驱寒的。”
说话间目光再次落到齐娓鼻尖,颇有些不容反抗的意味。
齐娓低头,闻见独属于姜汤的辛辣味。
然后为难了。
没有正常人能接受姜汤的味道。她就是这么武断。
颤着抬起眼神,她盯着江映舟,声音黏黏糊糊:“江律,我没有哪儿不舒服,真的……”
能不能不喝呀?她的眼睛在说真话。
看清她的眼神,江映舟自然知道她是不喜欢这味道,原本要在她乖巧祈求的眼神里妥协,但想起刚在门口看见她那幅落汤鸡形态,心肠又铁了。
于是把语气放软,近似于哄着齐娓,说:“应该不难喝,我加了很多糖。”
这是实话,没骗她。
齐娓抿住嘴角,在挣扎。
江映舟亲手煮的姜汤耶,江映舟给她放了很多糖的姜汤耶,江映舟很温柔很温柔地让她喝的姜汤耶。
但姜汤不管怎么包装,都还是姜汤。
她的一生之敌。
“娓娓。”江映舟轻声唤她的名字。
齐娓一下就精神了。
犯规了犯规了!她申请仲裁,申请裁判给江映舟发一张红牌!怎么能怎么能这个时候叫她“娓娓”呢!怎么能!
怎么明明是同样的两个字,别人说出来,和江映舟说出来,差别就这么大呢?
江映舟又是有什么魔力,能够将这“娓娓”二字说得像是娓娓道来的情话呢?
齐娓心里的“娓娓”举手摇小白旗。
她低头,伸手接过杯子,拿过来的一瞬间就闻见生姜的味道,已经想吐了。
眼一闭,她咕嘟咕嘟往下灌。
没多久,她咽下最后一口,如释重负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