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迹亭台不是这种人。
桃挚觉得,对太子爷来说,字典里大抵没有“准备”这两个字。
他会在所有他认为应当下手的时候下手。
“行了,回去睡吧,”桃挚摆手赶人,“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吗。”
“我……”杨九楠还想说什么。
桃挚:“你一直在这里蹲着,别一会儿真发生什么了,你也没精神追了。”
“……”
显然,杨九楠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耷拉着脑袋站起身,往自己的茅草堆绕去。
桃挚看着他从他们的脚边绕过,缓缓收回视线。
随后,一头栽倒了下去。
是很诡异。
从他们打算上山开始,就像有人在拼命阻止他们上去。
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头边,有低低的声音落下:“死了?”
桃挚疲累地闭上眼:“嗯,死了。”
“……”
迹亭台看着地上人手指头上到处残留的红色,本想起身到外面透透气。
但想到前面没头没脑的那声“嗯”,默了默,再度阖上了眼。
夜色沉沉地笼罩下来。
雨声再起,铁锈味混着潮湿气息,在鼻尖蔓延开来,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可仿若被禁锢住般,破碎的画面混着一群人的叫嚣在迹亭台的脑中划过。
人群中有人被围在中间。
那是个小孩,鲜血淋漓地趴在地上。
有群人围着他,把他围堵在中间,嘴里在骂着什么。
他听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灾星”,“祸端”。
那群人依旧围着小孩,那被围着的感觉感觉如此清晰,仿佛地上衣衫残破、满身伤痕的人就是他自己。
迹亭台皱起眉,可那分明不是他的记忆。
王城之中,从没有人敢对他如此。
鲜红的血在地上流动,一切都很虚无,他试图走近,转瞬之间,更沉的黑夜压下。
暴雨将鲜血打湿,晕染在一层层涟漪中。
小孩和那群人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女子满身的鲜血,像是从哪里逃了出来。
而后跌跌撞撞地跑进一座庙中,带着满身伤痕倒在墙板。
血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汨汨流出,印在身后的墙面上,一边往下流,一边一点点渗了进去。
女子头发散乱,从头到尾都脏兮兮的,看不清脸,身上还挂着树枝的残叶。
她仰着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
她在那里靠了很久,似乎再也走不动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吸进最后一口气,无力地斜倒而下,有个背着背篓的人进来躲雨。
用尽最后的力气,女子眯着眼看去,庙门口的人丢下背篓,朝她跑来。
一片亮眼的白光袭来,所有的场景弥散开去。
迹亭台侧头微微眯起眼,看到那女子脸的那刻,他听到有人在喊:“……雪。”
那声音太过熟悉。
而他再看去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庙门被人推开,外面,林昌站在一颗枯树旁。
他背对着庙宇,看不见表情。
而在庙门后,有个人静静藏在那里,隔着这道距离,无声地望着庙外的人。
也看不见她的脸。
可是那背影太过静默,仿佛带着无限的缱绻与留恋,像在与人道别,又像是在最后地看他一眼。
在庙外的人转回身的瞬间,她极快地缩回了身,捂着嘴躲到了门后。
漆黑的庙中,这个双目通红的人,这次终于能看清面容。
她瘦弱,单薄,无处可依——是蓉雪。
“……雪。”
而这次迹亭台也听清了那个名字,和那个叫名字的人。
“蓉雪……”
迹亭台刹那间睁开眼。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铁锈味,他很久没有陷入过梦魇了。
低头,桃挚额角满是汗珠,抓着手底的茅草:“蓉雪……蓉雪……”
“喂。”他出声唤她。
可桃挚像拔不出来般:“蓉雪……”
“喂。”
他站起身,看着她的脸,又喊了一声——
“桃挚。”
桃挚身子一颤,突然醒了过来。
汗水从她额角滑落,她盯着空白的庙顶,侧过头。
只见迹亭台半蹲在她身旁:
“蓉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