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昔就这样在山边坐着,心神恍惚地从天亮挨到天黑。
杜知微不敢惊扰,悄悄地守在他身后。
直到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沉静的夜色,马蹄声中还有阵阵欢声笑语:
“谌烁,你说我们给这两只松鼠起什么名字?”
“都依公主的意思!”
“那就……一只叫‘松松’,一只叫‘鼠鼠’吧!”
“松松、鼠鼠,是个有趣的名字!”
“哎哟,谌烁,你骑得太快了,我怀里的山梅都掉了好几颗!”
“不怕,公主要多少,末将都给您摘来。公主您看,您也学会骑马了。”
“那是因为你坐在我后面,下次我要一个人骑,那才算学会呢!舅舅,你说是不是?”
“公主说的是,但是谌少帅才教了公主半日,公主已经学会用缰绳了,学得很快了!”
“太好了!谌烁,等我学会了骑马,你再教我射箭吧,你的‘百步穿杨’之术,太厉害了!”
“不着急,只要公主愿意,无论什么,末将都会慢慢教你。”
这队人马似乎没看见谌昔,很快地驰骋而去了,只留下一阵飞尘。
“公子……”
杜知微低声换他。
过了良久,黑暗的山边渐渐洒满了月光。
谌昔转过身来,说:“我们回去吧。”
语气波澜不惊,月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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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的每一天,谌昔都开始认真地抄写经文、阅读佛经,似乎真的在努力践行“皈依佛门”这件事情。
他终日守在营帐书桌前的一方天地,用小楷抄写经书,一抄就是一整天。
杜知微隐隐约约地发现,公子这般专心刻苦、性情大变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学画画时的情景。
他依然不知道加冠礼的那天,在谌将军的帐中,他们父子二人说了什么话,他自然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在一旁研磨,替谌昔将写满经文的宣纸摆放到一旁晾干。
营帐外偶尔会传来笑声,是谌烁教五公主骑马,五公主笑着闹着,马蹄声哒哒作响。
谌昔便会皱起峰眉,停下笔来,吩咐到:“知微,把帘子关紧了。”
知微应声,将帘子关紧,但那声音却不依不饶,依旧钻进来。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谌昔在口中念念有词:“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帐外的笑声却越来越大,像一支红杏调皮地探出头来,更像一阵恼人的风使劲钻进来。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谌昔越念越快,最终还是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懊恼,“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都念完了,怎么还是静不下心来?”
“公子不着急,你还是初入佛门,未得要领呢。”知微安慰着,看向账外,“不如,我们到外边走走吧!”
谌昔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点点头,放下笔,向帐外走去。
一掀开帘子,便能看见骄阳明媚,五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营地上驰骋着。
她手握着缰绳,一夹马背,从不远处纵马奔来,英姿飒爽,与草原中矫健的儿女竟无异。
“谌烁,你看,我学会了吧!”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声如一串串银铃,在天风中荡漾起来。
萦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去。
他看见五公主很快地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她目光所至,是持着弓箭、挥舞着手的少帅谌烁。
阳光明媚得刺眼,谌昔忽然觉得自己像冢中枯骨,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营帐内,放下了帘子。
“即便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权衡过了所有的利弊,我也还是做了和父亲一样的选择……”
他无力苦笑,轻轻抚摸着案上堆砌的厚厚的一垒经书。
厚重的佛经,似乎能压住他的一生。
杜知微在他身后,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真的喜欢经文吗?”
谌昔没有答话,知微继续说道:“知微记得,从前夫人每次念经拜佛,公子都躲得远远的。你一点都不信神佛的!”
“小时候我也不喜欢画画的,画着画着,就喜欢了。”谌昔回答得很平淡。
“可是,知微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即便是初学画画时,也从来不会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