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超级超级喜欢你……
可是这句话没办法开口,因为他突然悲哀地想到,如果想要保护她,彻彻底底地保护她,就不该将她自私地占据,也不该让她置身于这样的险地。
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因由,也权衡了所有的利弊,所以才选择和父亲走在同样的道路。
他怎么能退缩……
想到这,他颤抖着缓慢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他的举动,她的目光倏忽间黯淡了下去。
他们都低下头,没有看对方哭红的眼睛。
更漏点点滴滴,像是倒数,又像轮回,像漫长的沙漏,缓慢流动着,无休无止,无声无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了:“夙卿……”
谌昔的心弦一动,他没想到,加冠之后,第一个念他表字的人,居然是她,居然是他们两两相对、哭红双眼的情境之下。
念玉说的没错,她的确打听了他的表字,还暗暗地记在心里,甚至总是在无人的角落,低声念叨过很多遍。
这些他都无从得知。
毕竟他也只是埋头抄写经文,抄写得极其认真。似乎死心塌地,要当一个六根清净、远离红尘的得道高僧。
想到这里,五公主摇摇头,过了半晌,她突然低下头,很认真地说:“夙卿,或许在你看来,你父亲的意愿比我更重要;或许,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或许,你不愿意写退婚书,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而犹豫。又或许是我彻彻底底地理解错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但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谌昔愣住了,他惊讶的抬起头来,深深地看向她,他想要辩驳,可无从辩驳。
她的语气突然重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我自小在深宫里长大,过惯了欺凌和耻辱的日子,也早就学会了保护自己。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如果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那无穷无尽的坚定的爱意也可以。”
他无助地看着她,任凭手中握拳,青筋暴起,依旧没有说出一句话。
“如果你的喜欢那么不坚定,摇摇摆摆,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更改,那我宁愿不要,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苦涩一笑,强作释怀:“所以我才要向你讨要这一张退婚书,夙卿。”
他感到全身冰冷,控制不住地颤栗着,只有泪水是滚烫的,在他的脸上斑驳纵横。
他觉得自己渺小懦弱又自私,给不了她安全和保护,却又舍不得放手。
天底下不会再有这样可怜又可恨的人了。
他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懦夫,懦夫,懦夫。
“你喜欢不喜欢我,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要追究什么,我只要你的一张退婚书。”
她坚定地看向他,看到他脸上的泪水,语气忍不住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夙卿,这不值得你哭。天底下还有许多值得你哭的事,你不要在小情小爱上浪费功夫。”
谌昔噙着泪,说:“这不是小情小爱。”
“这是什么?”五公主歪着头问,就像在逗一个小孩子。
“这是……”
成全。
谌昔将这两个字,连同泪水一起吞了下去。
他写了退婚书,由于手抖得厉害,写了两张都没写好,第三张倒是没手抖,只是被泪水洇开了笔墨,也作废了。
第四张退婚书,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五公主捧着那张退婚书,反反复复地看,很是满意。
她回头看着谌昔那张哭得皱巴的脸,笑笑说:“有生之年,可算是让我看见谌杜若痛哭流涕的样子了,要是拿出去跟别人说道,准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谌昔没生气,哭红的眼睛酸涩得难受,泪水浸过的脸也苍白无比,他像是哭干了精血,哭掉了元气。
他淡淡笑着,说:“求你不要说出去了。”
五公主调皮一笑,哭红的眼睛也笑得眯起来,凄惨里带着点可爱。
她说:“还是这么好面子啊!是不是担心被你以后的心上人知道?放心吧,我绝不说出去!”
他摇摇头:“胡说八道,我以后哪有心上人呀?”
五公主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了,我才想起来,你是要当得道高僧的是吧?你这么认真刻苦,以后一定会成为比六祖慧能更聪悟的禅师。”
她抬眸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等你领了衣钵,我送你一根金禅杖好不好?”
谌昔忍不住笑了,摇摇头说:“佛门中人,要金要银有什么用啊?”
“你不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了金禅杖,就算别人不认识你,也不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