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邵荣往前走，没多远就看到了据点里第一个活动的东西，那是一个圆柱状垃圾桶似的扫地机器人，正沿着街道仔仔细细用自带的吸尘器和毛刷清理石板的缝隙。

余邵荣记得自己从上上次关卡里带回来的扫地机器人就有类似的型号，但造型应该有不同，而且功能比较简单，做不到使用毛刷清理缝隙这样细节的工作。

又往前走几步，丛生的绿树到了尽头，修剪整齐的灌木绿篱显露出来，细密的橘黄色花苞布满灌木，有的小花朵已经开放了，有股浓郁甜腻的香气，有点像是栀子花，但又有很大不同。

余邵荣看到了由钢架支撑起来的高顶棚，四周围没有遮盖，圆形火坑似的熔炉在里头熊熊燃烧，倒是跟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有几个人聚在熔炉不远处不晓得在讨论什么，看到余邵荣，小声交头接耳，但并没有打招呼。

余邵荣没有理会他们，因为他已经越过熔炉所在的区域，看到了那个体育场似的园丁玻璃建筑。

或许不该说‘那个’，而是应该说‘那些’。

至少六个巨大的半球形钢架玻璃圆球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浓密的树荫中，有的侧面还掀开了一扇扇硕大的窗户。

“温室？”余邵荣拿不定主意，眼前每一个大圆球都有至少十层楼高，用的弧形玻璃板面积之大更是让人心悸……里面确实充满了绿色，但余邵荣也在有的圆球中看到了小楼似的建筑，有的里面呈现立体状，似乎还包含了复杂的结构。

余邵荣还注意到路边隔开一小段距离就有笔直的路灯杆，但周围并没有挂电线的痕迹，显然，电线是走在地面以下的。不仅如此，刚才他看得不够仔细，原来这石板路边缘两侧还留开了凹槽，那些凹槽都是下水口。

？？？

这帮人都干了什么？

继续往前走，沿着一小段台阶向下，灌木所遮盖的视野变得开朗，余邵荣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玻璃半球，也看到了其他半球所在的位置。它建在一片开阔的碧绿水域中，丰茂的水草和各类树木在水边生长，水面有不少水鸟在嬉戏。

巨大的玻璃罩如同巨人般匍匐在水边，余邵荣没有看错，它里面确实有栋六七层高、造型别致的楼房。

余邵荣迟疑了下才走过去，没人告诉他这里的情况，以致于他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玻璃圆球的门似乎由识别功能，余邵荣才走到附近，至少四米高、四米宽的方形玻璃幕就从左右两侧退开，任由他进去。

他听到了清冽的流水声，眼前洁白楼房侧面数条宽大的水流从高处纷纷跃下流入旁边的大池塘，溅起一片片大朵白色浪花。洁白楼房的造型相当不规则又充满现代气息，一个个露台的线条非常简洁，大都种植了精巧的绿色植物，灯具和装饰的布置也十分精美，许多地方都能看出来有人生活的痕迹。

这里是居住区？

余邵荣不敢确定，因为他感觉自己是走进了一家超级炫酷的假日酒店，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奢侈，才能够在一栋楼上错落有致摆四五个游泳池。

向周围看，余邵荣能看到隐藏在树林中的巨大通风管道口，也能感觉到自然而柔和的风，但大概本来不多的噪音都被瀑布水声遮盖了，几乎听不到。

沿着路向前走，走到水边，清澈的水面下有许多大鱼悠闲地游弋，看它们的样子，应该不是凶猛的食肉鱼类。但它们的身姿都很美，有的还有漂亮的颜色，造型也跟他所熟悉的现实世界鱼类有许多不同。

余邵荣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从小楼里延伸出来，铺在水面上的玻璃栈道，它的在延伸中由半包裹变成全包裹的管状进了水下……什么情况，水下通道，海洋馆吗？连这也可以？

不晓得怎么形容这种古怪的感觉，余邵荣自认为在据点世界待的六七年中见过许许多多超越时代的伟大发明和建筑，就连亿万富翁的超级豪宅也见过不少，眼界是有的。

但是站在这里，他感觉自己像个没有任何见识的傻子，彻彻底底的外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

余邵荣退出这座湖滨豪宅群落，出门往外走，似乎外头有主要道路，路面又平阔又宽，他还在路边看到了不多的几个停车位……一辆颜色鲜艳造型夸张的跑车停在那，有张牙舞爪的感觉，不晓得什么样的人会开那样的车。

天气不错，阳光很充足，微风吹拂中摇曳的树枝给人很清爽的感觉。

余邵荣终于又看到了人，那是个坐在河岸边草地上的老太太，她正弯着腰往开铺一张野餐用的毯子，身边一个小孩还在帮她，小家伙笨手笨脚，但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铺好毯子，老太太从戒指里掏出了一枚野餐篮子放到毯子上，从篮子里拿出保温杯端给那孩子用杯盖倒水喝，旁边墨绿的青草地上另个小孩拿着玩具奔跑打仗，嘴里模拟着爆炸的声音，还不时做出各种‘超必杀’动作。

倘若余邵荣的视力普通的话，他真会以为那只是现实世界普通人家里奶奶带着孙子孙女外出野餐的温馨场景。

三个豺狼人崽子已经长很大了，都跟当初那个大些的差不离，而他们的动作和肢体语言竟然跟余邵荣所了解的人类小孩没什么不同……是因为在据点里长大的缘故吗？

“嗨！”余邵荣站在公路上冲老太太挥手。

老太太跟韩世嘉一样都是上上次关卡进来的，余邵荣没跟她说过话，但起码认识。

“是你啊，小伙子，过来！”老太太见到余邵荣很欢喜，跟她一起的小豺狼人害羞，抱着她腰躲在后头，探着脑袋偷看余邵荣。

“午饭吃了吗？奶奶这里有吃的。”她正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外摆，种类很丰富，看着就好吃，余邵荣直吞口水。

老太太头发花白，有点消瘦，身上的衣服干练得体，看起来腿脚灵活，精神也很不错，比原来余邵荣见她的状态要好得多。

“那个，你知道其他人都在哪里吗？”余邵荣说他太久没进来据点，连地方都找不到，进来瞎晃悠了半天。

老太太笑着说这里变化确实很大，她问余邵荣要不要跟孩子们一起野餐，她答应了带三个孩子出来河边玩，不然的话可以直接带余邵荣找其他人的。

余邵荣也不赶时间，不好意思地说：“那算我一个。”

余邵荣印象里豺狼人小孩一共六个，一个大点的，五个小点的，这里是三个小的，其他的呢？

“喔，老大现在迷上打游戏，成天抱着游戏机跟其他人联机玩，都不怎么爱出门，”老太太听余邵荣提起其他小崽子，也絮絮叨叨：“另两个调皮打坏了慧慧的玉净瓶，这几天给黄宇飞禁足在家里，罚不许出门呢，老闯祸，实在太皮了！”

玉净瓶？余邵荣想起来慧慧似乎还真有一个那玩意，印象里是他跟慧慧一起在某户富商家的密室里发现的宝贝，按据点里的时间说也有年头了，被打坏估计慧慧肯定不高兴。

不过，慧慧也在据点里有‘家’了吗？虽然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还是听着很陌生，不真实。

余邵荣狼吞虎咽吃得香极了，老奶奶做的东西可真好吃，果茶也超级好喝，又清甜又爽口，他吃得肚皮圆鼓鼓才舒服地躺在野餐布上晒太阳打盹。

三个豺狼人崽子生活是真的好，每个人挑拣着稍稍吃了点就不吃了，有一个似乎对余邵荣有印象，也不害怕，还调皮地过来逗余邵荣，拿着细草茎挠余邵荣鼻孔，余邵荣气呼呼爬起来，他就夸张地哇哇大叫着跑开。

现实世界里又有多少人类的小孩能像他们一样这么无忧无虑，在蜜罐里头长大呢？

秋天真的太适合出来懒洋洋坐在太阳底下了，余邵荣撑胳膊躺着，看老太太拿着故事书给三个豺狼人崽子读故事，三个豺狼人崽子都依偎在老太太怀里专注地听故事，老太太也习以为常，念得字正腔圆，那三只小家伙认真的表情非常生动。

发声器官限制了三个小家伙使用人类语言的可能，他们只能像哑人一样用沙哑的气声跟手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余邵荣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好或者不好。

倘若没有许多年前冬天的那场枪杀，它们可能都会跟着各自的父母在荒原上长大，他们会使用适合自己的语言跟同伴交流，向父母学习狩猎和生活的技巧，经历磨难或者是光荣，像无数祖辈那样繁衍在这片广阔的荒原上……据点和据点里的人改变了一切。

傍晚野餐布才被收拾起来，老太太两手拉着两个已经犯困的小家伙，余邵荣怀里还抱了个已经玩累睡着的，小家伙身上的衣物很干净，没有任何属于野兽的糟糕气味，倒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

余邵荣问老太太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老太太笑了，她说现在的日子是她一辈子最最快活的时候，她曾经后悔自己受了一辈子难，白为别人苦活了七十年，但现在……据点给了她新的生命跟生活，是真的‘生活’，而不是曾经的‘生出来，活下去’。

挺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