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拿了一个小夹子往茶壶里夹茶叶,闻言笑得很甜,“嗯嗯,”他说,“就知道瞒不过高明哥。”
诸伏高明只能叹气。
“恐怕你比在江户川君面前表现出来的更熟悉那位高桥君。”他说,看着诸伏景光行云流水地在两人杯子里添上茶水,然后把其中一杯推给坐在对面的自己,看起来十足乖巧。
而诸伏高明当然知道眼前的家伙事实上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没错,”诸伏景光点点头,“事实上我们以前是同事。”
果然是那个组织的人。诸伏高明暗自思忖,手中缓慢地旋转那盏被推递过来的茶杯。自从把弟弟从公安的看管中接回来,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对方这么情绪化的样子。这名前犯罪分子在他和那几个人面前一向伪装得超好,好像也只有事关那个组织,他才会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
“有什么我可以知道的吗?”诸伏高明问。
听了这话,诸伏景光似乎是愣了一下,笑意微微凝固了半秒钟,然后他的笑容迅速地褪去了颜色,似乎是对接下来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似的,“当然。”他说,“没什么你不能知道的。”
诸伏高明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事实上诸伏景光完全不会泡茶,看起来也完全没有被教导过某些细微的礼节。作为苏格兰的话,没准他会更擅长调酒?诸伏高明短暂地跑了下神,最终也没能从这一小杯从色泽到温度都完全不对的茶水中品出期待的回甘。
还是诸伏景光沉静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还在组织的时候,我曾经和这位死者先生的上司达成过一些协议。”诸伏景光说,他手中的那一杯就像刚刚抢过松田的一样只是做做样子,因为他正在经历咖啡因戒断,这个时间喝下这题小杯茶恐怕之前几个月的努力都要作废,“但是刚刚看过高桥先生的名片之后,他的处境和我想的好像有点对不上。”
“所以我现在有点担心,他是否真的可以支付当时承诺我的报酬。”
诸伏景光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收敛了笑意。沉沉地注视着桌子的一角。诸伏高明看着眼前的男人,诸伏景光的头发变长了一点,额前那几撮几乎要盖住眼睛,胡茬是自然生长的状态,没有经过修剪,只是硬生生拔高了他的年龄——他一直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一点一点模糊了自己的样貌,甚至于,他一直在期待这个时刻,两兄弟终于能够坦诚地交流一些事,没有微笑做掩饰也没有沉默做围栏。
“所以你想要去探查一些情报。”诸伏高明放下茶杯,和桌面碰撞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诸伏景光抬头看向兄长,是的,他说,我想。
几乎有大半年,心理医生说他需要一个地方修养,最好隔离之前影响到他的所有人和事,所以诸伏高明成了他的监护人,再加上不时前来给他们带点消遣案子的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偶尔中的偶尔还有不知为何非要过来的松田阵平。新环境很好,很健康,积极向上,而诸伏高明就看着他在这间房子里百无聊赖,一点点熄灭下去。他当然知道这个小他几岁的弟弟在渴望什么,他需要燃料,需要能让他重新往前走的方向,为此诸伏景光留长了头发,留起了胡须,甚至瘦到重塑了脸部的线条。
什么心理医生,诸伏高明心想,给的建议一点用都没有。
“你知道这些情报是可以委派他们几个去查的对吧。”诸伏高明问,而对面的人在一瞬间就对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我不准备告诉小光关于这个承诺的具体内容。”他说。
于是诸伏高明叹了口气,“从心而动,不违自然;从性而游,不逆万物。”他说,“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监管你,只是他们几个也许会对此感到气恼。”
“我知道。”诸伏景光回答,“事实上,我也并没有那么关心他们的想法。”
从这段对话开始,他就一直能听到惊鹿的声音,一响一顿,就如同这大半年他持续不断狂跳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