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朵花最好的时候,是上一个冬天,其次,就是现在。
做一个普通的忍者,娶一个普通的女人,生两个普通的孩子,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这就是他奈良鹿丸平平无奇的梦想。
对于女人,奈良家的男人有着自己的看法。不必像花一样娇嫩,而应像树一样坚韧,根深深扎进土地,树冠茂密的枝叶可以庇护后代,这就是奈良家世代传承至今的一个秘诀。
他的母亲就是如此。偶尔,年少的时候,在繁杂的任务和血腥的战斗之余,他也会想想自己未来的妻子的模样。
会是什么样呢?不必太美,美丽也是一种麻烦,身体应该很强壮,小臂鼓起的时候会有结实的肌肉,应当也是一个优秀的忍者,脾气不会很好,生气的时候会大吼大叫,拳头也很有力,是一个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
但是,他的妻子和他年少时的想象大相径庭,他的妻子是一朵娇弱,需要精心呵护的菟丝花。偶尔,他也会老气横秋地感叹一句,“幸好是现在这样,要是以前那个忍界,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是他自讨苦吃,明明早就知道那个女人很麻烦,从在忍者学校第一眼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仓皇,无助,无处可逃的绝望和茫然被包裹在麻木冷漠的白色眼眸中,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已经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眼。
不过,怎么说呢,有的人,并不是你可以不去看就能忽略的,她就站在那里,刻意不去看也在那里,偶尔忘了转过来看了一眼,她还在那里,只是逐渐变得伤痕累累。
是命运的安排,他只能如此认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推开自己的家门,他未来的妻子抱着捡来的便宜儿子,吃着他的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明明很窘迫,可面色一点看不出难堪,还是那样生硬的冷漠。
听完母亲的话,知道她如今囊中羞涩,他便慷慨解囊,钱的问题,不算麻烦,真正的麻烦,是用钱解决不掉的。
后来她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搬到了自己家斜对面,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人最重要的什么?是脑子,鹿丸见过很多没有脑子的笨蛋,他们的日子大多过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地就没了性命,周围的人也往往受到波及,但鹿丸很少看见,像她一样,明明有脑子,却还是深陷麻烦的人。
明明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对现世的留恋,却还是勉强着自己去承担着现世的责任,明明如此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却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明明这个世道将她玩弄至此,却还是努力着做出一些改变,仿佛对着未来还有着无限期望一样。
他忍不住,朝她递出了一支烟,没有什么扛不住的事,抽一支烟,想象自己是一个大人,然后事情就会过去,如果还没过去,那就再抽一支。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他是几乎是不抽烟的,只是喜欢把烟点着,熟悉的记忆和熟悉的人会给予他力量和勇气,变得强大,承担责任,让这个世界变得好起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这是他从未说出口的中二梦想,哪怕现在人到中年,还是一样,从未改变。
但雏田却把他的话听见了心里,滚滚白烟不断涌入她的身体,有时候,鹿丸看着都感到胆战心惊,这样抽烟,真的好吗?
于是,他又教会了她喝酒,酒的好处在于很快就会喝醉,懵逼不伤身,一觉醒来,只觉得没什么比宿醉后的头疼更难受的事了,然后忽然某天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原来已经到现在了呀,这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话虽如此,他其实也是不怎么喝酒的,只是偶尔喝几口,享受那种酒精将大脑短暂麻痹后的放松感,毕竟,平时脑袋里想的事情太多了,偶尔也得重启下。从不至于失去理智,毕竟,人最重要的,就是脑子。
没脑子的人把他的话真心实意地听进去了,整日喝得酩酊大醉,不着四六,不过,喝醉后雏田的性格倒是比清醒时有趣了许多,没那么苦大仇深,多了些少年意气,他看着有趣,常常从家里拎着父亲留下的好酒,去哄着她喝上几杯,当然,这是在被佐助撞破之前,后来就不敢了。
再后来,他们结婚了,因为怀孕的缘故,雏田也就没有再喝过酒了,尽管奈良家的地窖里还藏着不少好酒。
今天是阿斯玛老师的忌日,第十班的几个伙伴,他,井野,丁次,一起去了老师的墓地,然后又去老师的家里坐了会儿,和夕日红老师闲谈了几句,出来后几人去了当年出完任务回来聚餐时常去的烤肉店,三人都已各自成家,有了各自的伴侣和孩子,很少这样出来聚过了,推杯换盏间谈着工作和生活中的琐事,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一直等到佐井来接井野,几人才散场。
秋天来了,天色微凉,他穿上早上雏田提醒他带的外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清醒了不少,挥手告别了两位好友,各自归家。
虽说天色已晚,可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两旁的街道灯火通明,还在做生意的店家不少,居酒屋,KTV,影片店,服装店,美食屋,便利店,五颜六色的招牌晃得人眼花缭乱。恰逢周末,成群结队出门游玩的不少,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喧闹的忍校学生,醉醺醺的几个中年男人,手牵着手逛街的女人们。
没有人在时刻担心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他们在笑,他们在闹,在发自内心地为生活中遇到的琐事烦恼,捣蛋的孩子被不耐烦的家长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哇哇大叫,年轻的情侣因为化掉的冰淇淋在路边互相指责,居酒屋里的中年男人在破口大骂烦人的上司,甜品店里的中年妇女在向闺蜜倾诉出轨的丈夫还有不服管教的幼子。
人类就是这样,总会被新的烦恼所困扰。
他勾起嘴角,脚下变得十分轻盈,在街边音响嘈杂的音乐声中,酒精麻痹了大脑,整个人仿佛飘在云朵中,他轻轻地挥舞着双臂,就好像自己是这纷纷扰扰喜怒瞋痴的现世的谱曲者,他挥动右手,听见了女人的笑声,他挥动左手,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路旁的人只当他是喝醉的酒鬼,皱着眉头侧身远离他。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将那个麻烦至极的女人带回了家中,她并不是什么无人可要的路旁的小猫小狗,可他还是把她带回家了,连着一堆麻烦。
奈良家世代种植药材,要如何养一朵花,他也有自己的心得。用爱去浇灌她,用心去呵护她。
这个世界,人人皆有一颗真心,但懂爱的人并不多,他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爱很珍贵,是一代一代小心呵护传承下来的,找一个值得爱的人,找一个心中有爱的人,然后,相爱,把爱给予你们的后代,就这样,在这个背信弃义,命如草芥的世道中维系着一颗难得的有爱的真心。
他看见的几乎每个人,都在痛苦着扭曲着大喊,爱我呀,快来爱我呀,为什么不爱我,这些渴望着爱的永远的婴儿用着与自身心智毫不匹配的强大力量将这个世界搅得一团糟。
可他们那里知道,这个世界,那里有那么多爱。你不去爱人,哪有人来爱你,可没有人爱你,你哪里有爱去爱人。
他有一些,但不多,他很珍视。
理智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效,偶尔他也会变成一个赌徒,将为数不多的筹码投入不知深浅的黑洞中,相信概率,在某些特定时候,也是一种智慧。
走进熟悉的街道,家里的灯还亮着。
“呦,我回来了”,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凭空多了些精神。被扑到怀里的孩子往后撞了半步,却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托着鹿台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耳畔传来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他的孩子,冲天的坚硬黑发,灰白细长的眼睛,脑子还不错,和他年轻时一样。
“你回来了”,雏田只是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又重新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