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从平坦到鼓起再到破裂只在短短几分钟内。
女孩早已不再尖叫,在连钰耳边的低语也在婴儿破腹而出的那一刻消失,长长的石板路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婴儿慢慢爬出的拉扯声。
连钰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接住从女孩肚子钻出的婴儿。她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但下意识地接住新生的生命,如果这还算生命。
婴儿看不清脸庞,浑身沾满粘液和血液,血液的铁锈味和腥味蒸腾而上,熏得连钰眼前发晕。她机械地转过身,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对她的禁制,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凝视她,嘴角噙着一抹像画上去的微笑。
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连钰心中好像有所明悟。她似乎做对了选择。
女孩的嘴唇张合几下,一顿一顿地吐露-出几乎不可闻的字眼。
“你要、离开。小心、女人。”
说罢,她僵硬地低下头望向婴儿,在婴儿要喊出妈妈时,伸手捂住他的嘴。
连钰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就在她犹豫之时,只是一眨眼,女孩和孩子消失了,连带着石板路上和连钰身上的痕迹也消失不见。于是天地重归寂静。
一片安静里,路远已经与自己的“父亲”对峙良久。他先前私自跑出去,用了换燃料的借口上镇长家中,回家时路父已经坐在一楼等着他。
路远没有解释,路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
他们都有无法解释的地方,都有想避开争议的想法。
比如,路远为什么能在月亮愤怒时出门,一直以来路远帮助父亲送的灯和燃料是什么做的,路父给他找的“媳妇”是哪里来的……
现在,路远已经对某些问题有了猜测,也对之后要打探的消息有所准备,尽管他知道路父不会一再容忍他试探。
路父只是在路远回来后上前栓上门,默默沏茶倒水,在外界起伏的喧闹里喝完了一杯又一杯。
等到外界重归寂静,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明天开始,和梁家的小妮子离得远些。”
“您之前还说要多照顾隔壁的女孩。”
“那是以前,现在不必了。”
路远听后嗤笑一声。
“是因为您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媳妇吗?因为我已经有了,所以不能侵占别人的。”
路父听了没有动怒,他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茶才继续:“不,她是路家的媳妇,不是你的。”
说罢,他因为眯眼而有所变形的眼睛冷冷地瞥了路远一眼。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路远嘴上这么说,心底对自己的猜测有所信心。
他的角色大概真的不是路父的儿子。路父对他有容忍,但是没有到无限容忍的地步,现在更是除了他的小动作外,还因为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对自己这个儿子有所不满。
这个原因会是什么……
难不成老头子现在还能变一个路家人出来?
等等……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女孩是路家的媳妇,不是自己的。
路远猛地抬头怒视刚刚起身的路父。
在他这几天忙于完成路父交代的任务,往返镇长家,趁机对连钰有所帮助之时,路父什么都没做,以往的木匠活儿都停了,经常一个人在家。
而那个女孩,路远不知道在哪儿。
“你把她藏哪儿了?!”
路远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远比上了年纪的路父看起来有压迫感,但是路父丝毫不惧,呵呵一笑。
“回你的房间吧。你没法阻拦任何事。”
“至于你想找的人……你从前不喜欢,现在也没机会找了。”
说完,路父捧起茶杯,慢悠悠踱步上楼,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在背后偷袭。他很清楚,自己的好儿子暂时还需要自己。
路远浑身一冷。结合连钰曾经看到的镇长家中藏着的女人,他怀疑这个镇子最大的秘密就在于这些被藏起的女人。
至于路父说的没办法救,大概是路家藏的女孩的状况已经不可逆转。
这是他之前不曾察觉的规则。
路远在一楼站了很久,过了许久才上楼回到自己房间。从房间窗户看,石板路上空荡荡的,之前发出声响的存在已经不见,他无从确认是否与连钰有关,他刚刚不曾听见她的声音。
他回过头,房间里的座钟仍在敬业地摆动,红色的月光下,黄铜指针指向十二点十二分。
躺在同样的月光下,连钰不受控制地回忆这一-夜的经历。
“梦境一定有象征意义……”她喃喃道。
就像是害怕数学的学生在梦里永远写不完数学考卷。
害怕什么,在意什么,都在梦境里毫无保留地呈现。
地底女人和白裙女孩虽然态度不同,但是都给连钰矛盾的感觉。地底的女人有机会但不愿走不能走;白裙女孩思维迟缓,先是抓住连钰,之后又放过她,并留下疑似提示的话语。
这里的女人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不得不作出有悖于自己意愿的事情。
这个力量,会是人人惧怕的月亮吗?
应当不完全是。
在对小镇居民有害的愤怒月亮之下,连钰这样的人才能自由行走。
何况,为什么是在愤怒时反而让她有机会查探?月亮为什么而愤怒?月亮情绪的变化一定有原因。
这些谜团的谜底应当都离不开女人。
连钰想,她一定会再去解救镇长家的女人,搞清楚要怎么样那个女人才能走。
而后来遇见的白裙女孩……看似柔弱,实则拥有巨大力气。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分娩婴孩又消失不见,已经足以说明她不是人类。
这些都有所象征。
这里的女人被藏起来,被充满恶意的眼神打量,被动地分娩婴孩……
连钰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镇子的秘密是什么。是女人。
她无力地躺在月光下,右手缓缓摸向心口。那里又开始发烫。
这一次,她摸到了一处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