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馋这头筹之位?
对于民间而言,界吟大会有如仲夏春夕。早几日前,家户就匆忙开始张罗,户户张灯结彩,青带满挂。绳上挂满祈盼玉、祈盼银、祈盼铜,甚至铁牌木牌。琳琳琅琅,祈祷苍神降下眷顾。
榭道是苍临都城主干大街,两侧每隔三丈就立有一座腾空威飞的玉龙塑,凌玉砌成。上好凌玉质地水润,光照下,似有蓝波微浮,犹若神圣显灵。
每逢界吟大会,这些玉龙脖颈上都会被置挂上青蓝丝带,每只挂有百余根。用于系在对应门派的铜杆上,再在对应纺屏书字画押。
青带数量最多的宗门若得筹,在此杆上系过绳的人都能获领苍银六两,以励慧目。反之,则皆无所获。
此局无需自掏财物,赢便有赏,输也无妨,没有风险。
左宗恬奔走在队群最前头,直冲预台。她急躁性子惯了,初来乍到,首回见这么多新鲜花样,听李淳钰逐个讲解一通,手掌一挥,大步跨向城中去了。
多半脑瓜磕出坑的才会此等好事白给不要。
城里人大都也这般想,鼓鼓攘攘的,仿佛给预台周围筑了铜墙铁壁,密的水泄不通。左宗恬才十五出头的小姑娘,身形纤瘦,直接见缝插针,往人墙里一通好挤,千辛万苦破出重围。
预台上林立百余根铜杆,门派名字都刻在每根铜杆后的纺屏框上。
只不过有的铜杆缠满青带,有的却秃的可怜,甚至□□。
“太悬殊了吧。”左宗恬暗自嘀咕。
周边人粘人,身肩肘几乎零距离碰着,这声嘟囔很快钻进边上人耳里:
“这历往界吟大会向来是七大宗门大展身手的节目,其余各小宗门几乎都做陪衬了。这些黎民百姓又不傻,挂七大宗必然是明智之举。若非出于情面,谁会放着好好捞笔财的机会剑走偏锋啊。”
这么说来,倒也是。左宗恬点头,不可置否。
可原先站在他边上的大娘,说起话来怎么是股净澈的少年声音?!
左宗恬余光撇见身旁不知何时换了人,比自己高出半个多脑袋。
“左宗恬你属老鼠啊,蹿这么快偷粮呢。”声音主人看左宗恬杵那愣神,干脆激她一下,看人傻没傻。
这口吻一放,左宗恬明白了,毫不留情击去一肘,面带微笑:“我这不就上赶着“捞”粮来了,肖师兄。”
“今儿太阳打北边出来的?”肖长悦惊诧,吃痛去揉仿佛要被戳出窟窿的胳膊。有生之年能听左宗恬喊他声师兄,用太阳西面出来形容都不够离奇。
肖长悦手臂还疼着,有只手就摊倒他胸前,他了然,把手里的青带放到那掌心。
“想好挂哪了?”肖长悦问。
左宗恬没答,扬了个迷之笑容,笑里还诡异地掺着抹娇羞。
她老早想好要把铜杆系在何处,俄然,却在两根铜杆间停住了。
左宗恬立在那,左边是清芷殿的杆,右头是九朝门的杆,全场就属这两根铜杆系得最满。她伸手比对两边青带数量,竟是平数,小思一番,最终还是把手中青带系在了清芷殿杆上。
肖长悦见状一挑眉,了然。胳膊肘往外拐,相必还是为了某个人。
清芷殿九朝门同处离遥城。自打去年左宗恬在离遥街头瞧着那清芷殿少主,就对人家念念不忘,心窍都搭进去了。
左宗恬在纺屏书了字画了押,欣赏几眼精心打的花结,心满意足地走下预台。
“等着姐我发财带你吃香喝辣!”她蹦到肖长悦面前。
“哥现在就能带你吃香喝辣!”肖长悦仿着左宗恬的语气,在她白嫩脸上捏了一把,被后者无情拍开。
二人身穿皆是白底红纹,衣面上缀着几处展翅朝空的仙鹤红绣,腰缠白珠红带,打双耳结。结边吊有鹤羽牌,是九朝门弟子的身份象征。
围观百姓见是九朝门中人,不再犹豫不决,一哄而上把青带统统绑到清芷殿杆上。台下只剩寥寥几人,能看见李淳钰等人在几步远处候着。
“差不多时辰了,咱们上山安顿罢。”柳云绻朝不远处两人招手。
左宗恬忙慌在肖长悦腰间悄然一戳,戳的他一个激灵。
他了然,跑到李淳钰身侧,轻扯两下女人的衣袖:“师娘,宗恬头一次来苍临,我应该负责才是。”
语气无辜且纯良。
李淳钰一听便知肖长悦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带着左宗恬在这城中多转几圈,玩闹几番,多半也有臭丫头的意思在。
“想多逛会儿?”她边说边去刮肖长悦鼻梁:“不想赢那陆少主了?”
“弟子肖长悦,完成课业。所习各阵子位已精准无误,不差毫厘,玄力大有精进,玄器‘不暇接’亦改良完成!还请师娘赐假。”他一步跨在李淳钰面前,双掌交叠行神礼。
李淳钰点头准假,继而转向满面欢喜的左宗恬:“恬儿,你的课业呢?寄月三盈可有习熟?”
言下之意便是要请假,须得完成课业。左宗恬刚起飞的心一下如坠深渊,她哀嚎一声,只得先行上界吟圣山。
肖长悦心里不禁一阵发笑,视线无意落到对街之上。
那边人头乌泱,闹声丁点不较这边弱。在一座戏台附近,城中唯一会吞焰吐花的技艺人姜坚,日日都会在这个位置卖艺谋生。
只是那边,似乎发生了一场争吵,肖长悦隐约可以听见“箔匙”之类的字眼,不禁回忆起昨夜在榭道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