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终于有了声响,思慎怕是以为王爷和夫人遭遇甚么不测,要破门而入了。
房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时一直侍候封清月的婢女和辨明都打点好各自的物件,已向梧桐树这里赶来。预想之中的滔天怒火并没有听到,反而传来的是夫人柔柔却略显疲惫的声音:
“思慎,王爷和我这便起身,你去唤素执进来伺候。”
“属下遵命。”思慎朝房内的方向抱了个拳。
正说着素执呢,不知道何时李敬居然端着案站在梧桐树处,案上放着鱼洗,茉莉花香皂,手巾,香茶等盥洗物件儿。思慎转过身看着静默伫立在树边的好兄弟李敬,“嘶”了一声:
“这厮对小姑娘是真好啊。”
素执听见自家主子唤自己,正要跟李敬道谢然后将案端过去,李敬摇摇头,表示可以将案送到门外,然后再让她接过,素执咬了咬唇,向李敬投去了感激的笑容。
李敬突然想起了那时父母带着自己在江南明湖湖畔的高楼上看见的烟火。
素执进来房内看见的正是早早换好服饰,挽好发髻的夫人正在给一脸惺忪,瞌睡不止的王爷束发,王爷头困得一顿一顿的,很不方便,自家主子也是温柔地腾出一只手托着,一只手灵活地继续手上的功夫。
仔细看,王爷的腿还在晃荡着,一片惬意。封清月见到素执来了,示意她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
“别在这儿站着了,你去厅内候着吧。”
站在厅内的素执盯着不断跳动的烛火忽然在想:
“大家都好好哦。尤其是夫人,从来都和风细雨的。”
这边弘虔已经束好发,封清月此时正捧着那顶忠静冠预备端端正正地为自家夫君戴上,而此时弘虔又困又累,任由摆弄,乖巧得估计连江南的孩童都自叹弗如。
待戴上冠之后,封清月想了想,还是轻轻拍了拍,唤醒了正在瞌睡的弘虔:
“王爷,王爷...”
“嗯?”弘虔思绪还是涣散,迷蒙着双眼。
“先站起来。”封清月看到刚站起又躺床上的弘虔刚戴上的忠静冠也滚落在一旁,微恼,情急之下也没管甚么尊卑有别,轻斥道。
弘虔倒也顺从,乖觉地从床上下来踩在靴子上。封清月自觉失言,刚想请罪,弘虔倒是慢慢清醒过来了,打了个哈欠:
“暖儿,烦将端服为我取来。”说着,就躬下身子将素履套上,立起身子跺了跺脚。这双青靴是新做的,还没来得及试,今天一穿居然很是合脚,弘虔觉得很是满意。
封清月去架子上取了玄色的端服,不像前两日着的繁重的衮服,忠静服要轻便许多。弘虔更满意了,低头看着暖儿为自己系好素带。
两人终于收拾妥帖,各自盥洗了后这才走出了房门。不复房内的人尽可欺,弘虔见到齐齐跪在地上行叩首大礼的众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起来罢。”便径直向府外走去。
府外乌泱泱的,整齐地列站着国公府里仆役们,徐庶正笔直地站在最前方。弘虔抖了抖袖口,正了正自己的古玄冠,走到穆国公面前,跪下,伏地以头触。这是九叩中的大礼,见到云王行此大礼,他们又怎么能视若罔闻呢?由徐庶领着,呼啦啦,众人也都跪下。
穆公的眉毛跳了跳,胡子都气得抖了抖:
“这小祖宗又整甚么幺蛾子?”
哪知道弘虔素日里虽是混不吝,今儿却是动了真情:
“孙儿不孝,不能常常陪在您身边。今日拜别外祖,还望外祖保重身体。”
透过这个外孙,穆国公常常能看到已故女儿的影子来,看向不耐跺着蹄子,长长嘶鸣了一声的马匹,声音都有些哽咽:
“好好的。外祖还等着抱重孙呢。”
倘若女儿泉下有知,看见曾经孱弱弱不禁风的顽童如今长衫落拓,卓尔不凡,只是本来应是公主的她,身侧却有佳人相伴。她若知晓,是否会感叹命运的无常?唏嘘一句造化弄人?
而生世中别离的情绪总是有些伤感,穆国公弯下腰将弘虔扶起来,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
“时候不早了。早些启程吧,到江南后多写些信寄来,你那王府若是用不起信纸的话我这就让徐管事去库房里给你取一些来带走。”
弘虔赧然。这些年,他极少写信寄至国公府,忙时此事自然会抛掷脑后,闲时又忙着讨美人欢心,忙着易服带思慎和辨明两人去遍访佳肴.....只有在有大事时才会密信,修书去与外祖商讨。
“不劳烦外祖了。云王府虽不富裕,但信纸还是有的。外祖叮嘱,敞文自当谨记。”看着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穆国公,刚才令人潸然泪下的情景早已不复存在。弘虔也只能装傻充愣。
此番回江南,徐庶特地准备了数匹好马,若不是千里马不易得,且舟车劳顿的长途跋涉粮草不便携带,这些蒙古马怕也要被弃之若敝屣了。
弘虔后退了几步,朝穆国公深深地做了个揖,便转身走向中间的那辆马车。封清月没能跟夫君同乘,只能去最后面的那辆。
刚要摘下翼善冠将其放置在一旁和衣而卧的时候,弘虔才发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不对,她刚娶的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