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河,晚饭是去外面吃还是家里做?”她问。
慕河蔫蔫地道:“我不饿,你先吃吧。”
他只当她在投石问路,连个让试图缓缓趋进表露心声的机会也不给,打个哈欠,说:“我好困,我准备洗洗睡觉了。”
余絮识趣地道声好,眼光光看着慕河从眼前走开。
他刷了牙,洗了脸,洗好澡,换上睡衣,揭开被子,躺到床上,闭了眼皮,一副疲倦不堪模样。
晚上七八点钟,余絮看书看得起了困意,洗漱一番,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躺到慕河身边来,才去拨弄被子。
她自认为动作轻柔,犹如羽毛飘落,慕河却在她盖好被子的瞬间睁开眼,侧过身来。
“你醒了。”她讶然道,内心漾动着一丝惊慌一丝歉疚,她没想过他会突然地醒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表情漠然幽邃,乌黑的眸子泛动着如水流粼粼的波流。
余絮惶惑,惶惑中带着无法克服的惊恐。
似乎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余絮以为慕河要将沉默保持下去,慕河靠向了她,把脑袋从自己的枕头挤到她的枕头上,“晚上吃了什么”
余絮双眼颓靡,说:“什么也没吃。”
晚上,慕河一粒米也没下肚。他不吃饭,她便忽然倒了胃口,她很饿,可她什么也吃不下。
她像得了一个厌食症的人,尽管余絮并不知晓厌食症病人究竟是种什么状态,正如她不知晓慕河心里的想法。
慕河定定地看着她,又恢复了沉默。
他想问余絮,“为什么不吃晚饭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们沉默地彼此对视着,慕河目光怔忡,而余絮事实上近视三四百度,眼睛睁得很大,貌似炯炯有神,实则视线朦胧,瞧不大清楚。
她不想把他的表情巨细无遗地瞧清楚。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小小的问题?”她从被子下伸出手,想把手掌搭在慕河脖颈上。
慕河现出面上一抹似是苦涩的笑,整个将她搂住,“乖,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
“余絮,你是爱我的吗?”他问。
她立刻道,语调显得异常激动,“我爱你,慕河,你要相信我。”
她不喜欢腻腻歪歪,他则是半个直男,他们之间日常常存恩爱夫妻的亲密互动,可慕河之前从不会这样直白到怀疑般地问她,她是不是爱他的。
“余絮,记得之前去过沈园吗?”慕河拥住她,好像忽然跳转了话题,“记得那时候,你对我背过的一句诗吗?”
他写文章针砭时弊,他待厌恶至极的人语尽讽刺,可他今夜做不到单刀直入,明确而直接地去诘问她。
她记得,那时候,在沈园,她卖弄似的和他念过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作者是陆游,写作背景是某年春天出门散步,看见桥下又是一年春草绿,感物伤情,想到伯劳分飞各西东的前妻,黯然神伤。
他无需再多讲些什么。
余絮已经彻头彻尾地明白为什么慕河今日突然了无生气,落落寡欢。
真和她猜想的那样,他去过太子湾公园了。不仅去过公园,而且大概睹见了她和周殃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不仅瞧见了这不由他不惊诧心碎的一慕,而且心中思绪如淋过春雨的野草,疯狂滋长。
余絮无法压制着自己,再将话卡在喉咙里,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问道:“慕河,你是不是去过太子湾公园了。”
“是啊,我去了,我看见你和他抱在一起。他哭得泪雨如注,你的头放在他肩上。他的面容生得俊朗,你也好看,你们抱在一起赏心悦目,可是很扎我的心。”
慕河神情中充斥着抗拒和悲凉,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诉说。
犹如一个多年没下过水的人,被蒙蔽理智的自信蛊惑到河里去,落入水后,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游泳的技能,肺里呛水,绝望死去。
“你,好像很心疼他的样子。”
他没告诉余絮他到太子湾公园来,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的妻子一向粗心大意,老是干出些离谱的事儿来,这不就还了他一个惊吓。
“不是的,不是的……”余絮争辩,“慕河,你听我说,好吗?你让我澄清一下,好吗?”
她头一回恨自己口拙,不能一两句话就将局势扭正回来,不能一针见血,不能言简意赅地证明自己是是清白的。
而只是急切却苍白无力地重复着请求。
可她现在脑袋里像被石头砸空了块儿,什么也想不到,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组织语言了。
慕河嘴唇微张,涩然笑着道出一句话,叫余絮几乎魂飞魄丧,“絮絮,因为我和周殃容貌相仿。所以,你才喜欢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