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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阿尔戈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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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肖有他的性格和原则,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能让我在和他接触后,就嗅出同类的味道。所以我很清楚,他一定不喜欢我出手帮他摆平那天的事情。”

姜阔回想起那天从派出所出来后一脸阴沉的凌肖,以及岑淼“召唤”左律师后,脱口而出的喃喃自语——“好了,凌肖该恨死我了。”

她恍然大悟地张大嘴巴:“啊~原来你那天在机场,是这个意思。”

岑淼没说话,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阴差阳错地,她和凌肖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在僭越了对方奉行的主义和立场后,还要不要赌彼此依然可以爱下去。

很可惜,岑淼觉得答案一目了然。

“……好吧。”

如此看来,的确无解。

姜阔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慨,恋爱果然是被世人认可的精神病,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就算不是疯子,也会被折磨成疯子。

“所以啊,”岑淼将头转向窗外,颇为自嘲地苦笑道,“我们怎么还能修复这段关系呢?”

随着阳光逐渐西斜,惠灵顿的风景也开始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她们坐在咖啡馆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岑淼已经下定决心,等为期两周的研学结束后,她会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都留在新西兰。回到南城,再和过去一样,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毕设和未来的职业规划里。

凌肖只不过是陪她走过漫长人生的一段路程,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才是她的底色。

元宵过后,凌文安仍旧无从得知凌肖在霜州发生了什么。

只是从凌肖再也不提岑淼可以知道,他们应该是分手或者遇到情感问题了。

那天凌肖在华鼎的墓前聊过天后,跟着来到外婆墓前,就又恢复成一副报喜不报忧的样子。

偏偏时间又过了几天,这天家里只有凌文安和凌肖。她在客厅接到导演突然打来的电话,要聊一下马上要初排的莎士比亚悲剧作品《奥赛罗》的剧本。

凌肖被从门缝里钻进来的烟味打扰到,他放下临了一半的《九成宫醴泉铭》字帖,略有不满地开门走到客厅。

“啊,抱歉,我都忘了你在家了。”

看到凌肖,凌文安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连忙把手里的烟掐灭。

她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把屋里的空气净化器和阳台的窗户全都打开。

忙活完,她就单手拢紧睡衣,坐回铺满剧本文稿的茶几边,将手机开成免提,另一只手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一下子把窗户打开通风,屋里的暖气很快就溜走了。

凌肖看她忙着工作,一定想不到及时把窗户关上,非得等到电话打完、身子都冻僵了,才腾得出空来。

于是他就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感觉屋内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关窗。

回来后,他也不着急进房间,而是捧着手机,继续旁听凌文安聊剧本改编和角色现代化演绎的问题。

等她挂了电话,凌肖才冷不丁地开口吐槽:“你们怎么这么喜欢改编世界名著?又总是改不好?”

凌文安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他的时候,还大喘气地拍拍心口、拉拉耳朵。

“一部作品换一个时代背景,其实大约等同于换一个切入点,可以挖掘出新的亮点。戏剧改编需要结合时代氛围,重新阐释故事和人物。”凌文安很认真地说,“而世界名著改编得不好,是导演、编剧、演员、舞美……我们这些人的问题。”

凌肖被她诚恳地自黑逗乐了。

见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错,凌文安也不介意和他多说几句。

“我们希望把《奥赛罗》中苔丝·狄蒙娜悲剧根源的重点,放在她试图打破社会对女性的规范,去追求自由和爱情上,而不是放在伊阿古的诽谤,或者奥赛罗的猜疑上。”

凌肖没看过《奥赛罗》的戏剧剧本,听凌文安这么说,他也从沙发上坐到茶几旁的地毯上,对着剧本快速浏览起来。

“啧……这文绉绉的……”他拧着眉头,吐槽到一半,就继续往后翻了一页剧本。

趁他看剧本的间隙,凌文安把烟灰缸里的烟头赶紧拿去倒掉了。

见她回来,凌肖抬起头喊了声:“老妈……”

“哎……哎。”凌文安一个踉跄,话都说不稳了。

这小崽子看过来的眼神和表情,摆明了是要谈心事啊,而且还是一谈就“说来话长”的那种。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凌文安终于了解了凌肖在霜州和岑淼分手的始末。

听完后,她的开场白便打了凌肖一个措手不及。

“分手也好,你都说得出‘你就这点本事’了,她不把你踹了,都是她素质高、人品好。”

“什……什么?”

凌肖惊讶的倒不是他妈妈的帮理不帮亲,而是这个道理,他还没有想明白。

“就像她坦白的,她对于男朋友所有的忌惮都来源于身边的真人真事,或者著名的社会案件。

比如她很介意信息泄露,是因为她的学长利用学生会职权,查到了他们系最有钱女生的个人信息,然后展开疯狂追求。再比如她听podcast会听杀妻案、家暴案,她的朋友曾经被男朋友拍摄私人影像,这些无一例外,都是针对女性群体的暴力和伤害。

结果你问她‘你就这点本事’?!

她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谨慎、理性的性格的,你想不明白吗?”

凌文安越说越气,甚至冷哼一声。

在凌文安不满的眼神里,凌肖的表情越来越慌乱。

直到此刻,他终于捋清了梗在的心头的困惑。

他没有看懂岑淼“后退”这个动作里的无奈和委屈,他在要求岑淼去考虑“她该怎么做”,而不是对着自己的内心问一问——“造成她畏惧受伤的大环境是如何形成的”。

因为岑淼不爱谈原生家庭,他就鲁莽地把这一切归因到了她个人和她的家庭上,而忘了还有“集体性创伤”这一说。

“终于想明白了?”

看凌肖的表情,不用他开口回答,凌文安也知道,他应该是想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岑淼这孩子也是心善,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你连这点都没意识到,看来她和你分手的决定,做得是一、点、不、错。”

说完,凌文安少有地拿出做母亲的架势,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凌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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