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有事要吩咐?” 魏冰才走出衙门,后脚却又被喊了回来。
此时堂上只有李安和通判,通判先前的模样就令人抓心挠肝,眼下更是触目惊心,于是转头看向李安,怎料这位的脸色同样难看。
一旁的书吏递过来本册子,上头算了笔账,是用旭间县此次的税收算的,算到最后,竟折了一半,期限也往后缓了十四日,魏冰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将册子放到日头下反复看了六次,这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这,这是?”
李安轻笑一声:“你也说了,旭间县民生艰难,已有暴乱,若是再不减,恐怕今日只有你一个上府衙,明日拖家带口的就都来了,要是掀起民变,就真是麻烦了。”
魏冰一怔,又听李安道:“编新船队是朝廷律令,奉岳府不敢违抗,可又不能不给你折减,思来想去,折去的这些,就由本官给你填了,不过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魏冰抬头正要道谢,却撞见李安投来的异样目光,仿佛要把自己这身褶皱的皮肉剥开。
“去吧魏县令,时候不早了。”
“多谢知府大人。” 再多谢恩的话,都被这个冷不丁的眼神拦腰斩断,魏冰回过身,一步步朝外走,他始终想不通发生了何事能让李安忽然转变想法,但他也不想追究了,终归不负旭间县百姓。
李安目送魏冰离开了衙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杀了这个老匹夫。”
桩桩件件,只有堆到魏冰身上才说得通,要是错杀,那就当自己花钱买了他的命罢。
这头的魏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住处,收拾完行囊,正欲到街面上雇车马,怎料忽然有个女童一路小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是魏县令吗?”
魏冰弯下腰,点头:“是我,你有何事?”
女童一笑,露出一口并不齐全的牙口:“小望问,事成否?”
魏冰连连点头,抬手将肩头滑落的包袱扶回去:“你见过她了,她在何处?”
女童摇头:“我不知道,她说事成后,请您到城门口的牛氏车马店雇车回去,有人接应。”
魏冰心中一喜,望涯不愧是当过京官的,就是到了这样的地界,也还有能使得动的人脉,这样想来,李安的‘仁慈’或许也是因为她吧。
“好,谢谢你。” 他正要走,忽闻‘呲啦’一声,低头一看,原是自己衣摆上的裂口彻底成为了甲乙两片,甲还挂在他身上,乙则被攥在了女童手中,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碎布条,抬手试图让它物归原位,然而无果,抬头看着魏冰。
“无妨,你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魏冰接过碎布,有些窘迫,但仍是笑道。
“小望说,你会给我两文钱。”
“…好。”
虽说花了两文钱,可魏冰却难得觉得畅快,脚步也轻快起来,然而迈过门槛,就见门外有人侯着,见他出来,先是拱手,接着道:“魏县令,知府大人体恤,特差小的护送您回县衙。”
此话一出,魏冰就明白望涯为何会派人接应了,李安大抵,动了杀心。
艳阳高照,魏冰再次汗流浃背,忽然想起在堂上他同百里长宁提到了那六艘船的账目,必是因此招来了祸害,他摆了摆手:“感恩知府大人挂念,可我还想多留一日,明日再返程。”
车夫瞥了眼他身上的行囊,神色有些怪异。
魏冰察觉,随即道:“账已查完,我再多留一日便不在情理之中,继续住下去也不大好了,这便收拾好,寻一脚店歇下,明日一早启程。”
“好,明日一早,小的在城门处接应。”
“有劳。”
摆脱车夫后,魏冰不敢多停留,直奔牛氏车马店。
牛氏门前歪七扭八靠着一行人,皆穿红衣,带着锣鼓唢呐,像是送亲的,他们实在惹眼,因为方圆几里,不见喜轿,魏冰也不由得侧目,腿上却不敢怠慢。
进了车马店,里头竟也有一位这样行头的人,正靠在柜台前同掌柜扯七扯八。
“我来雇车。”
掌柜闻言,将来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随即喜笑颜开:“敢问可是魏县令?”
魏冰连忙点头:“是我,我要雇车回旭间县,最好能即刻启程。”
“有!早给您留了。” 掌柜转头朝小厮道:“快去套车。”
先前靠着柜台的闻言也直了直腰板,上前问:“您就是魏县令?”
魏冰不禁往后退了半步:“是我。”
话音未落,此红衣就朝外头吼了一嗓子:“都别傻站着了,赶紧的吹起来敲起来,咱们的魏大人来啦!”
魏冰大惊失色,拦住红衣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您雇的吗?敲锣打鼓送您回旭间县呀。” 红衣人一怔,又道:“您有个叫小望的家仆,说是为叩谢知府大恩,特请锣鼓一路赞颂,要让旭间县百姓知道李大人的恩德,这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