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说:“阿婆今天有做鱼吗?”
柏郃野喉结动了动,他说:“没有,她今天没打到鱼。”
“哦,”小孩失望地低下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吃,自从那天半夜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家,去海底下住了几天,回来就再没吃过鱼了。”
真正的小孩和温祈不同的地方是,他们在天真的基础上还保留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南希仓促之下决定走水路进庇护所,是住进了海底下。
直到天阳完全没入海洋,柏郃野才回到猎人营地。
有人将他的鹰送过来,对他说:“将军,鹰该修了,我该报么?”
柏郃野抬起眼,伸手将鹰接了过来:“不用,我自己来,你看见……咳。”
他的伤没好透,断断续续的咳多了,就转成了肺上的毛病。利维每天拿一管不明颜色的不明液体给他灌,这么久也不见好。
猎人关切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不要紧,”柏郃野又咳了两声,摆摆手,对他说,“你看见周铭了没有?找他有事。”
“周副官刚刚好像去找温祈了。”猎人想了想。
柏郃野不咳了。
他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让猎人自己干自己的别烦他,自己往住的地方走。
路上,他顺带买了晚饭挂鹰脖子上,又抓了一把海盐糖。
鹰抖了两下翅膀以示抗议,柏郃野一把握住它的鸟嘴,说:“别乱动,洒了你赔。”
铁石头做的鹰大概头一次听到人类对它做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一时呆了,柏郃野松开他,大步流星走到门前。
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了周铭的声音。
……还没走呢?
柏郃野伸出的手当即就收回去了,他眼珠动了动,突然转过头警告鹰:“别出声。”然后靠在门框,侧耳稍稍贴近,以一种非常正直非常严肃的表情,开始偷听。
鹰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理解主人为什么要在自家门口做贼。
长期在军中的人,和那群军痞子混久了,再儒雅的人都不可避免会染一点抽烟的习惯。周铭在温祈身边坐下时,温祈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周铭笑着蹭了蹭鼻尖:“我上次说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柏郃野心想,上次是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而他居然不知道!
看来他也应该把自己送去报修了。
就听温祈回道:“记得的。”
周铭温柔地笑起来。
他长相是那种很典型东方人的模样,鼻梁不挺却很有型,是在长辈那里很吃得开的模样。因此总有人玩闹起来调侃他,比起猎人,他更适合坐办公室里替领导接收电话。
周铭伸直长腿,透过窗户,眼睛盯着岗哨上忽明忽灭的指示灯,灯光的穿透力很强,在夜空中投射出长长的一道光束,直插天际。
就这么盯着看了一阵,周铭忽然道:“将军平时要管岗哨和基地的巡防,又经常需要去野外工作,如果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叫我就好。”
温祈看向他。
他看着温祈。
温祈的情绪反馈比较滞后,因此周铭和他表露心绪的时候,总是难免怀着惴惴。
温祈不是人类,普通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很难不带着千百年下来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周铭对他却是另一种层次的紧张。但不论是恐惧还是紧张,这些情感很大程度上温祈都是感觉不到的。
寂静夜色下,温祈奇怪回道:“周副官,您想和我说什么?”
周铭几次想张口,话却一股脑堵在喉咙里,噎的他排不出个先后顺序,好半天,才蹦出几个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孩子。你的眼睛总是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在这个世界非常非常吸引人。”
温祈眼睛往下垂了一点,又抬起来瞥他,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房间内熠熠生辉:“您的眼睛也很漂亮。”
“谢谢你,”周铭笑起来,他东拉西扯半天,此刻终于攒够了勇气,可以条理清晰地列出自己想说的话里,张开嘴:“其实我……”
“将军好!将军您在这做什么呢?”
周铭:“……”
温祈:“?”
柏郃野:“……咳,没什么,你有什么事?”
那位没眼力见的猎人难得能和少将搭上话,高兴的不得了:“查理肚子疼,我替他把修理工具带给您,是鹰坏了吗?它脖子上挂的什么?”
他指的是鹰脖子上冒热气的饭盒,柏郃野无言片刻,淡定伸出手:“嗯,对,它还没吃饭。”
说完,他和那位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猎人以一种近乎肃穆的表情把工具箱放在了柏郃野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