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所被改建成了临时的隔离区,从医院转过来的疑似病例都暂时留在这里,等待并祈求自己能活下来的三层概率。
调来的医生来回穿梭在病人之间,听着那些人或无意识或虚弱的呻吟,为他们发放苏娜液和急救药包。
被污染的人实在太多了,外城还能勉强工作的人严重不足,只能直接下发药品,再教他们怎么使用和注射。
基地出事,岗哨势必要派人来支援,柏郃野调配人手,征调医疗物资,还得被俺在这看顾病人的情况——因为基地里谁都没有他接触异种的经验丰富,也没有他眼睛毒。他必须二十四小时时刻不停地检查是否有遗漏人员,杀死没救的污染病人,阻止二次污染。简直焦头烂额。
彻底异变的嘶吼声响彻防护所,附近的人都惊慌逃窜起来,柏郃野逆流而上扫了一眼,没让他多受罪,一枪终结了这个人悲惨的生命。
血流了满地,才发现状况的猎人忙不迭赶过来收尸,柏郃野一个人站在原处,血延伸到了军靴下,他退了一步。
他就像一根带着倒刺的救生索,整个外城都靠着他一个人撑着,人们既怕他,又恨不得抓牢他,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看着他。
利维疲惫地走过来,对他说:“苏娜液不够了,医疗包也即将告罄,主城为了隔离彻底封锁,你还有没有办法?”
“三十分钟后接洽岗哨物资,再撑一下,”柏郃野说,“安德烈回来了吗?”
“马上。”利维肚子还疼着,但相比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他心知这是大概率没事了的征兆,心里紧绷的弦放松了些,但也没松多少。
突然,最近的一个病人细弱叫了一声,他不敢直接触碰柏郃野和利维的衣服,只敢隔着一段距离哀叫。柏郃野吩咐完安德烈,蹲下身来:“你怎么了?”
那人是个不大的少年,哆哆嗦嗦地举着手里的注射器,嘴唇是因为太过惊惧而失去血色的苍白,绝望道:“我扎不进去。”
针头完好,人的皮肉又不是钢铁,怎么会扎不进去?柏郃野握住他的手腕,细瘦到可清晰摸到骨结的手腕让柏郃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接过注射器。
他挤出空气,娴熟地为那人注射,然后将针管丢掉,站起身:“行了。”
少年感激涕零,袖子都来不及撸下来,跪在地上就冲柏郃野哐哐磕头。这头磕的没掺半点水分,少年额头都红了。
柏郃野把人拉起来,他的名声在外想必是很不好的,少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少将看着他与某人相似的神情,伸出手按了下他的头发。
“我好渴,我好渴,我要喝水。”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别人就没事,就连对门天天和我抢生意的贱人都没事,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肚子好痛,妈的,为什么这么疼,异种能不能去死,所有异种能不能去死!”
“将军,将军救我,我好痛,我没有变异!我们交了那么多税给你们猎人,你们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们省吃俭用养出来的,你们不能杀我啊!”
“我们将理性与自由奉献,伟大而混沌之神,请保佑您的信徒。”
利维看着柏郃野挺直的脊背,有条不紊统筹大局,仿佛什么也压不弯似的。他今天开了很多枪,杀了很多人,神色却几乎是漠然的。利维知道有不少民众私下里说他滥杀,将失去亲朋好友的不甘通通记在了少将一个人头上,又怨他,又不得不仰仗他。
突然,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利维也不知道和谁置气,说:“咱们在主城眼里算什么,随时可以舍弃的下等人吗?这么多人他是管都不管,一出事立刻躲虱子似的封锁,意思一下送点东西咱们就得感激涕零吗?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干脆宣布自治得了。”
他愤愤道:“还有那些教会的,如果平安无事,就是他们伟大的主神的功劳,如果不幸救不回来,就是你的罪孽。我真是……我真是看不惯……”
他气的脸红,柏郃野倒还算淡定,斜他一眼:“吃枪药了你?别管我了,你身体还撑得住么?”
利维没好气:“还行!”
柏郃野笑着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还行就再帮我一次,接应一下安德烈。”
“也不知道我做什么给你打抱不平,简直自找苦吃。”利维被他气的不轻,直接罢工:“还有为什么又是我去?我不去。”
“你不去就没人能去了,”柏郃野亲自给人送到门口,道:“启程吧少爷。”
“等等等等,”利维站定,看了一眼城防所里混乱的景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柏郃野说,“你,你还是长点心吧,别什么都自己上,让人记恨。”
他知道柏郃野能理解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心,但很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利维顿了顿,压低声音:“你送走温祈是对的,这个情况……唉,他留在这太危险了,你也更难做。”
柏郃野:“……”
他说:“你这么突然,又是懂我又是替我着想,还说了这么多感人的话。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但实话实说……”他夸张地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有点恶心啊。”
利维一字一顿地说:“我他妈等这事平息,就立刻辞职。”
柏郃野哈哈笑道:“可以可以,欢迎欢迎。”
利维和他认识这么久,一看就知道他对很多事都心知肚明,虽然气愤,但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无名火确实消下去了不少。于是狠狠踹了这位基地头号混账一脚,气势汹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