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方长老的脸色十分的精彩。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爽快地拒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孟宿川也转过头,真正拿正眼打量起这位早就内定的“小师弟”。
应霁脸上甚至看不出多少迟疑与不舍。
长老终于回过神,问应霁:“那你如今师从何处?”
应霁说:“是一位隐世高人。”
这自然并非谎话。
只是旁人未必会信,如果是殷呈禄或者殷启恒站在这里,或许已经忍不住嘲讽他白日做梦。
长老却面露几分惊疑,他扭头与孟宿川对视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师父如今可还在府上?”
应霁垂眸答道:“他不喜见生人。”
栾煦向来不爱与旁人打交道,在殷家来去了几个月,都刻意掩藏着行踪,宛如幽灵一般,只有应霁知晓他的存在。
如果自己离开殷家去往别的地方,不得不与更多的人打交道,云哥是不是会觉得不耐烦,然后偷偷离开?
比起这样的结局,应霁宁可留在殷家的后山孤老终生。
天途门,天下第一门派,这样的名头未免太过于高调了。
这才是应霁毫不犹豫拒绝的理由。
长老又与孟宿川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不在”的意思。
或许应霁真的碰上过云游的仙人——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人的名号能比天途门更响亮呢。
但这样的仙人要么躲在灵山专心修炼,要么生性放荡不羁四处云游,怎么看都不会为了一个孤僻少年驻足停步,还刻意隐匿行迹。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便也没有再继续强求。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破坏你们师徒情谊。”长老沉吟片刻,“只是我们虽然没有师徒缘分,我们与你祖父总是相识一场,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天途门找我们。”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递给应霁,笑道:“依此凭证,往后你若是改变主意,愿意入门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番话,都是好意,应霁也难免有些动容,不好再驳了对方的面子,乖乖点头接过:“多谢方长老。”
长老的笑容愈发和蔼了几分,他摸了摸须发,继续说道:“即便你师父不在,也不要荒废了修炼。过几日秘境开放,里面灵气充裕,还有不少天材地宝,到时你随我们一起去一趟,对你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应霁愣了愣。
长老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你父亲那里不必担心,到时我亲自去跟他说。”
应霁:“……是。”
长老微微停顿片刻,又看了眼孟宿川,显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此外还有一事……听说你母亲葬于此地,我们也想去祭拜一二,不知你能否为我们引路。”
……
应霁的母亲应棠被葬在了殷家的后山。
按照身份来说,她自然是能够入殷家的祖坟的,只是她生前遗愿便是将她独自葬在无人的山清水秀之地。
殷呈禄嘴上说着不舍,最终便折中将她葬在了后山。
几年来只有应霁时常去祭拜,殷呈禄只会逢场作戏。
就连未曾谋面过的孟宿川,站在墓前时都显得比他诚心许多。
天途门的两人并未多言,放下贡品,默默悼念片刻,最终低叹一声,愿她来世投个好胎,一生顺遂安乐。
长老看着墓碑唏嘘,孟宿川转过头看向应霁。
应霁沉默着站在一旁,觉察到他的视线才抬头看回去,捕捉到孟宿川脸上一闪即逝的同情与惋惜。
只是下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冷淡的面瘫脸。
祭拜完应棠,长老便领着孟宿川与应霁道别,约好秘境开放那天提前来接他。
“如果没有意外,就在三日之后。”
-
“高人真的没有说过其他的话了?”
殷呈禄身边的小厮追在应霁身后,喋喋不休地追问他会见高人的全部细节——名义上是护送应霁少爷回住处,实际是借机逼问他有没有谈论什么不可告人的话题。
应霁冷着脸加快脚步,一把推开院门,然后进门、转身、关门。
“砰”的一声。
掉了漆的门板险些砸上小厮的脸。
“应霁少爷——”小厮还想砸门。
“哗啦。”
从院墙后面泼来的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着不耐的“滚”。
小厮眉头直抽,有些恼怒,刚想继续砸门,抬手却又想起不久前才离开的高人,抽动着脸皮放下了手。
高人似乎很看重应霁,而且几日之后还会再来。
万一应霁再向高人告状那就麻烦了。
小厮只好转身,准备如实向老爷汇报应霁少爷这般突如其来的“傲气”。
走上回去的小路上,他才又忍不住低骂了一声:“狗仗人势!”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被树枝绊倒,一时停不住脚,骨碌碌地往山坡下面滚去。
荆棘与灌木枝杈划破他的衣裳,手心手背还有嘴角都火辣辣的痛。
背后的林木间隐约还传来野兽一般的低吼。
小厮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起身,顾不上捂住漏风的屁股,忍着痛赶紧一瘸一拐地往族地跑去。
这地方,果然邪门!
应霁被那个聒噪的小厮吵得心情很差,但一关上门,回头看到栾煦,他的脸色顿时便和缓下来:“云哥。”
栾煦依旧躺在藤椅上看书,闻言抬了下手跟他打招呼。他比应霁早回来一会儿,就在天途门的两人离开之后。
之后应霁又被殷呈禄那边的人叫去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