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转头又冲进了房间。
栾煦一顿,看到他的背影不由失笑,低叹一声:“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
然而嘴角刚刚扬起却又僵住。
栾煦伸手捂住嘴,强行压下几乎溢到嘴边的咳嗽,脸色又白了几分。
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好像一场小型的风暴,搅得五脏六腑也跟着绞痛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着,即将要破土而出。
——血脉共鸣。
也算托了牧雪风的福,栾煦在这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阵突如其来的躁动缘由为何。
被刻意遗忘到脑后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
坠崖之前,那个男人生生从他心脏中剖出来的东西。
他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疼痛的位置,以及另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感觉,却与那时如出一辙。
他的身体里面,还埋藏着什么东西。
——那个男人一直想要的东西。
翻涌的血腥气涌上来之前,栾煦只来得及在应霁的屋前设下一道隔音结界,顺道下了一道沉睡咒,然后便连坐也坐不住,一点点蜷缩起身体,扶着石桌的手指生生在桌沿上压下几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他一手按着心脏的位置,有一瞬间甚至想要直接划开自己的心口,将那恼人的东西从身体里面扯出来。
“混账东西!”
栾煦听见一声低咒,随后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繁复的咒语飞快地念出,快到栾煦都听不清楚。
柔和的蓝色微光笼罩在他身上,一点点向心脏的位置聚拢。
风浪哀嚎呜咽着,最终还是渐渐归于平静。
几滴鲜血从栾煦指缝里溢出,不过只是他咬破了舌头,伤口很快便愈合了。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这也是……”栾煦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问出来,“你的职责范围?”
他还有闲心说笑,救了他的小狐狸反倒有些气恼。
“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救助罢了!”小狐狸气呼呼地甩着尾巴,它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竟然能容许什么混蛋把那种东西塞进你的身体?!”
它的声音尖锐得几乎是在尖叫了。
那一瞬间栾煦甚至分神在想,他应该给自己也下一个隔音咒的,但也已经提不起更多的说笑兴致。
“那时候我才七岁。”栾煦靠在桌边,随手擦去嘴角的血痕,半阖着眼睛回忆更久远一点的记忆,“可能更小一点。”
那是李家被灭门的时候。
也就是他这辈子转世的家族。
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名望,吃穿不愁。
那时候栾煦并未恢复记忆,就是个普普通通无忧无虑的六七岁小孩儿,字都还没认全。
自然也不可能预料到,仅仅是一次普通的逃学,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的时候,他眼前所见的会是一片可怕的尸山血海。
漆黑的怪物啃食着他熟悉的亲人的身体,然后在某一刻突然停下来,扭过头看向刚刚回家的孩童,裂开了裂口的嘴,露出笑一样的表情。
年幼的幸存者在恐惧压迫下动弹不得。
那就是他在见到那个男人前全部的记忆。
从看到怪物到被男人救下之间,他有很长一段记忆空白,他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也本能地回避那些模样惨烈的尸体。
他只记得在一片火海之中,男人宛如救世仙人一般从天而降,救下了差点葬身怪物之口的他。
男人说他叫沈竹秋,恰巧云游至此,只是很不幸,没有及时赶到救下更多的人。
即便多年后再回忆起来,男人的演技依然堪称炉火纯青,好像他真的在为此感到遗憾可惜似的。
他问栾煦要不要随自己上山修行,往后便能够有能力去杀死那些为祸人间的怪物,保护像他的亲人一样不幸的普通人。
年幼的幸存者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刚上山的那一段时间,栾煦一直在养伤,伤好后一心扑在修行上,进步神速,几乎没再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如果那个男的真的做了什么,那边只能是那个时候了。
“所以那个男人就为了往你身体里放那玩意儿,不惜灭了你全家?”小狐狸毫不迟疑地给那个男人定了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渣!”
它愤怒的情绪表现得如此真情实感,栾煦心底那点郁气反倒散了不少。
但他发现自己也没有办法去反驳小狐狸的话。
也不是不可能。
剧情里那种以看他痛苦的模样为乐的变态,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栾煦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轻舒了一口气,强行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
“所以,”他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被应霁那一点灵力波动所吸引,至少也是个高阶灵器吧。
不知道能不能反过来化为己用。
栾煦苦中作乐地想道。
“……”刚刚还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小狐狸陡然失了声,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难以启齿。
栾煦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慢慢坐直了身体。
“不会是什么封印着魔族的魔刀或者什么打开魔界封印的钥匙之类的东西吧?”
“那倒不是。”小狐狸看了看栾煦的脸色,吞吞吐吐地给出答案,“——是神器。”
栾煦:“……”哦,是会反噬的那种。
也没比魔刀好到哪里去。
栾煦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许久,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灵魂质问:“你们这里的神器……都是批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