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卡壳。
可以……当然是可以,第二世界只是个空空如也的异次元空间,在第二世界里创造任何事物、设定任何与物质世界抗衡的规则都需要庞大的精神力量支撑,这种量级的支持不是靠向导一个人完成的,需要哨兵毫无保留的奉献……需要结合……
安平踌躇着措辞,幸亏她并没有追问“怎么做能让我们直接飞到洞口”这种要命的问题,反而转头意味深长地解释:
“跳楼是跳不得的,能飞也不行,这个地方欢迎的是‘客人’,不是飞檐走壁的蟊贼,若是‘客人’,就得讲礼貌,从门进,从门出。”
“你怎么知道?”安平话音才落就明白了,背上不由又翻起一层白毛汗,“你、你挺敢的……”
自己能毫发无损地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我不仅敢想,还敢做——而且非常擅长。”她笑得古古怪怪牙齿反光,总像意有所指似的,“要不我继续背着你,给你整一个情景重现?”
安平断然拒绝,又低声询问:
“我需要注意什么?”
“自然走动,尽量保持安静就行,”予情想了想,“大概吧,毕竟环境跟刚进来那会儿已经不一样了,不知道房子里有没有发生变化。”
闻言安平攥了攥拳头,颧骨微红,紧张中透着些难堪:
“进去前我得先说清楚……我,非常非常害怕没有脚的和脚很多的生物,还有细长的、尖嘴的、多毛的、没皮的、锋利的、过于巨大的以及特别类人的存在……”
“妈耶,你活到今天真不容易,”予情一脸钦佩且遗憾,“那些大蜗牛也让你很难受吧,早点告诉我就继续背你了嘛。”
你是负鼠吗?还是背他有钱拿怎么的?安平有点无语,但见她态度依旧也不禁松口气。
“你不用告诉我进去以后可能会碰到什么,我要是提前知道了反而会更在意,就是说……如果有那些,麻烦你稍稍掩护一下——”他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也不必勉强,以你自身安全为重。”
跟嘴上的冷漠自私不同,如果别人因为自己那些没出息的毛病受伤乃至丧命,他依然会羞愧到夜不能寐。因此这么多年来他大多独来独往,向导身份需要隐藏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既不想被人拖累也不想拖累别人。
可在这里,他的第二世界别说做个救命的安心袋,连婴儿袋都算不上。除了眼前这名其实素不相识的哨兵,他没有任何依仗,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善良”尽量延长有效期。
予情不知道她的新任宝贝在心里如何愁肠百结,她的应承一直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爽快——因为爽快过头反而显得不太可靠。
于是安平就看她比着让人疑虑重重的OK,一边噘嘴嘀咕:
“背起不看就好了嘛,我的背又温柔又宽厚呢。”
安平:“……”
这是杠上了呗,就过不去了呗?
予情不敢再逗好像又要厥过去了的小安向导,按着那扇对开的铁艺门缓缓推出了足够通行的缝隙。
沉郁腐朽的气息顺着久不对流的空气徐徐弥漫,门后难以看穿的阴影仿佛凝固的滴胶,尘封着暗淡的旧世界,与一门之隔的他们无言相对。
予情没什么心理阻碍地一脚踏入,安平见她如同被大雾吞没般瞬间就模糊了背影,不由慌乱地紧紧跟上。
但跟想象中不同,室内反而并非露台上看过去的那样晦暗,安平再回头,却见不知何处而来的黄昏穿过门上绽放的铁花,在散置着很多零碎物件的地板上投下了宁静的纹路。
这是一间同时属于大人和小姑娘的休息室,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糖果及灰尘的味道。
微微褪色的银花壁纸很有格调,墙边一溜只有半人高的书柜同置物架,大小不一、歪七扭八的手缝玩偶穿插在高雅的摆件与书籍之中,将两个年龄段的主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宽大的办公桌后挂着气势恢宏的星系图,桌脚的平绒地毯上却摆着精巧的盘碟杯盏,色泽依旧艳丽的毛线团匆匆掩藏在桌下,好像那个正偷偷学编织的小姑娘很快就会回来。
安平看着碎花瓷碟上的蛋糕和被果酱压得微微塌陷的奶油边——它们太干净了,芬芳柔软得好像刚刚才离开烤炉,也因此而显得更加诡谲。
缺乏经验的年轻向导一边咽口水,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哨兵汲取安全感。
他飞快地瞟了她一眼。
没有嬉皮笑脸,像在思考,但也不是很严肃。
事实上,安平根本没见过她任何失控的表情,或许死亡来临之际她也只会感叹一句:“哎呀完犊子了。”
可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她到底凭什么保持冷静?是残留的本能和经验吗?
但若原本就具备这样惊人的素质,又怎会在三流的淘金队伍里拖沓求生,最终被异生物吞噬?
他亲眼见过那地下深处的血色帝国是怎样孕育下一代的,也见过那枚巨大的卵是怎样将同族掠夺殆尽才出世的,当然能得回主导权脱胎成哨兵是她因祸得福……可是一个人固有的性格、思维方式、心态和底层技能会因此就突然变革吗?
又或许,她不是那幸运的“某一个人”,而是……
安平为突然掠上心头的古怪联想打了个寒噤,本打算随便想想分散紧张,结果越想越紧张。
眼下可不是胡乱琢磨的时候,他无需对她是谁刨根问底,只要确定她是纯粹稳定的人类哨兵就够了。
予情感觉贴在自己身侧的人突然抓紧了她的衣摆,突然撒开,又突然抓紧,短短十秒内非常生动地演了一出百转千回矛盾愁肠的心理战。
之前就觉得,小安向导表面端正内敛实际上脑瓜里颇为活跃,那思维一发散,眼神也跟着发散,一脸安静木讷地给你示范个瞳孔地震。
这又不知道在分心想啥玩楞儿呢……他惧怕的东西那么多,要是能一直神游天外倒也不是坏事。
予情暗哂,径直撩开了墙上的挂毯,露出后面一扇充满童趣的雕花小门。
安平:“!”
她怎么知道这里有门?
予情:别问,问就是来过。
不管进哪个房子,都会被传送到这儿来,可见是敌军阵地,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