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
予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靠近,突然问道:
“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找不到我?”
“呵呵……可你醒了……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他”开始融化糜烂的脸逐渐贴到了予情眼前,咕哝咕哝的响动在“他”的喉咙深处翻涌:
“我们是衍化的象征……是繁荣的神明,我们的……后代将行走于世,遍布星空——”
“不要,那叫乱/伦。”予情一口拒绝,这年头异生物都想称神称霸了,“你要找的也不是我,那家伙这会儿跟死狗一样不知道躲在哪儿呢,看起来是不太愿意跟你生孩子。”
“他”游动的、逐渐膨大的身体一顿,古怪的声音陡然如闷雷般炸响:
“你是……外来者!……我吞了你……我们重新融为一体!”
“那你可以试试。”予情平静地一摊双臂。
血白相间的组织裹着浓稠的黏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霎时融化其中,将毫不反抗的予情整个吞没。
庞大的卵泡在拔地而起、疯狂搏动的血肉城池中极速发育,不停地重复着合并和分离。
予情感受到了溶解撕裂的剧痛,也听到了仿佛来自远古的喁喁召唤,亲切得令人沉迷。
但她铁石心肠充耳不闻,稳定而巨量地输出自己的精神潮涌,一遍一遍地冲刷这腥臭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那根关键的、操控一切的“神经线”。
这次,她要把这条漏网之鱼也沉进自己的精神深处,让它俩母子相聚。
最重要的是,她得把安平完整地剥离出去。
倏忽之间,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突然轻蹭了她的手。
予情瞬时反手握紧!
她抓住那只仅剩半截的苍白手腕,从虚无中强硬地向外抽离。
胳膊、肩膀、锁骨、胸膛,纤细的身体宛如细沙一样缓慢凝聚——
然而只是顷刻,一切遽然崩塌。
予情被一股博大的力量冲了出去,那只瘦弱的胳臂也从手中如流沙般缓缓消逝。
所谓的“母亲”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舍弃了所有,庞然的身体组织化作黏稠的波涛,余下被喷溅冲刷的枯树林,眼看着竟仿佛被注入了些微末的生机。
予情坐在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慢慢摊开手掌。
一枚银灰的吊坠微微地闪着朦胧的光,正面刻着小星星,背面几行文字……是地址。
此刻,天色正熹微。
……
昏天、旷野,飞沙走石。
风是干的,土地是硬的,满眼望去没有一点绿,没有动物、没有鸟鸣、连蚯蚓屎都看不着,更别提水源。
幸亏“母亲”失踪之后,予情的身体也跟着恢复,不然只凭普通人的素质就得把她撂在半道上。
抬头只能看到浩浩荡荡、或高或低的岛屿,那岂止是遮天蔽日,简直堪称压抑幽闭,随机吓死一个巨物恐惧症。
地表上恐怕多得是生来就没见过蓝天白云星光虹霞的人,也瞬间就理解了“天上居民权”的分量。
夜晚冷厉,白天又滂热,没过多久她觉得身上都开始透出馊臭来。
主要气味来源还是几件从流浪汉那儿扒下来的衣服,原来的衣服实在是没法再打结了。
看来作为哨兵,以后占比最大的随身物资应该是衣物。
像贝系亚那位大帅哥,随便换个形态就得爆衣,那平时出任务得带多少件才够换的。
予情蹲在斑驳的树影下纳聊胜于无的凉,唉声叹气地眺望一座遍布绿植的岛屿。那岛屿距离极远,远得简直像笼罩在薄雾里。
但蓊郁夺目的浓绿依旧治愈了她干枯的视野。
看不到活物,也不清楚方向,哎噫,想鼠。
脚边的碎石突然细细地震动起来。
予情立刻来了精神,她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些微属于机械的美妙嗡鸣。
果不其然,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了一道银色的方影。
公交车?不是,房车?
予情眯眼看着那辆飞速驶来的交通工具,尖头身长,很像高速列车的模样。
驾驶室后连着三个车厢,车厢之间以极为别致的金属丝网相连,独特的结构能让狭长的车身如同千足虫那样柔滑地转弯蜷曲。
最有趣的是它没有车轮,距离地面一掌高的底盘下冒着两路冷蓝色的焰光,显然是靠一类极为高效的能源来驱动引擎。
予情两眼放光地蹦来蹦去,使劲挥臂示意。
带带我!带带我!
不带也没事,不带她就挂车尾巴上搭便车。
这辆奇特的“悬浮列车”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却毫无放缓的意思,甚至远远地就开始加速。
予情悲伤地放下手臂,行吧,没关系,她挂车尾巴也可以的。
然而当它扬着尘土奔驰过半后,又猛地一顿,噌噌噌噌地倒了回来。
驾驶室上纯黑的窗户哧地降下一条缝,露出两只发奖的眼睛:
“哨兵?”
予情便笑: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