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蔚宁去当铺顺利赎回上元夜赵淑瑞赠送的珠钗,第二日着上行骗装束独自一人去赴约。
驴车停在“杨家私宅”门外,她车上跳下来,抬头看门头,果然是空置的私宅,连门额也没有。
璇玑一身劲装,手握佩剑,早已站在门外等候洛蔚宁。
“璇玑小娘子久等了。”洛蔚宁拱手客气道。
璇玑回道:“洛公子言重了,我家娘子正在里面等候,请。”
璇玑作请状,引着洛蔚宁走进门口,左右环顾,确认没有窥察公主的耳目,便关上大门。
私宅对面的巷子突然走出六七名青壮年男人,他们穿着简朴的布衣,手握带鞘长剑,杀气腾腾的目光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
首领吩咐其中一名手下:“你去探探院里有多少人,若是人不多,咱们就在里面把人抓了!”
手下旋即领命而去。
初春三月,微风和煦,午后柔和的阳光直直洒在院子中央,照在那棵枝头长满粉色的梅树上。
洛蔚宁跟着璇玑走进院子长廊,很快就看到赵淑瑞和杨晞一如上元夜,坐在暖阁里煮茶。
杨晞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公主,从洛蔚宁进来那一刻,那双明亮的美目便染上秋波,追随着对方的身影,直至洛蔚宁来到她面前。
杨晞才恍然明白,这段日子,公主对洛蔚宁的思念情愫已堆积到如此地步。
二人站起来相迎,洛蔚宁作揖道:“余月不见,二位娘子别来无恙?”
杨晞心里有点想笑,余月不见?这段日子和她不知道见了多少面了?
赵淑瑞微笑道:“一切安好,有劳公子挂念了。”
厚长的黄梨木几案上摆满了煮茶用具,放置在中央的风炉里早已燃着炭火,炉上的锅装着半锅水,正在煮沸的过程。
洛蔚宁与赵淑瑞闲谈之间,看到水底已浮现出鱼眼般的小水泡,顺手从竹筒里舀起一小勺细盐投进锅里。盐末洒落水中,瞬间融合到热水里去。
不消片刻,水越来越烫,锅的边缘镶满了水珠。洛蔚宁左手提着右手的阔袖,右手拿起瓢从锅里舀起一瓢水,倒进空置的茶碗里。
看着她这一连串娴熟的煮茶动作,赵淑瑞的欣赏之情溢于眼眸,道:“看来洛公子也懂得茶道。”
洛蔚宁谦虚道:“略懂。”
她也是北上汴京途中,行骗的时候与别的小娘子学过。上元夜那晚赵淑瑞煮茶招呼她,她料到今日在私宅再见,或许也是煮茶,便在洛宝宝的指点下背了几篇唐朝陆羽的《茶经》。
既然这是与杨氏姐妹最后的会面,她也不妨脸皮再厚点,刻意显露两手背诵功夫,好稳固在她们心目中的书生形象。
于是,她有板有眼地背诵起《茶经》中的煮茶篇,“唐朝陆羽公著有《茶经》,其中有言,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泉涌连珠,为二沸。初沸,则水合量调之以盐味。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荚环激汤心。”
杨晞对茶艺略懂,更没看过《茶经》,当洛蔚宁背诵起来时,她倒不因为她的骗子身份而轻视,而是侧耳认真倾听。
洛蔚宁所背诵的煮茶环节,加盐和舀出一瓢水她已经做了。当听到最后一句,以竹荚环激汤心,也就是说用竹荚在茶汤中心循环搅拌。
杨晞下意识伸手拿竹荚。
然而洛蔚宁刚背完,比杨晞先一步碰到竹荚,杨晞的手猝不及防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肌肤细嫩,触感冰凉。
两人目光交汇,神情不约而同地一怔。
杨晞吓得反射般抽回手,尴尬地抿了抿嘴,双手放回腿上,捻着衣摆,不敢再乱动。
洛蔚宁不好意思地低垂脸颊。
至于赵淑瑞,唇畔轻翘,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方才那一幕,显然她也瞧见了。
安静了片刻,洛蔚宁打圆场道:“煮茶的事还是交由小生吧,二位娘子管吃茶就行了。”
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被三人抛之脑后。茶煮好,洛蔚宁给杨晞和赵淑瑞各舀了半碗,她们品着茶,相谈甚欢。
不知过了多久,杨晞看了看暖阁外的天空,太阳西下,映红了天边。
筵席很快就要散去,但还没说到正题。
此次赵淑瑞约见洛蔚宁一是想再见一面;二是把刚画好的洛蔚宁的肖像送出去。
但前日她到鸿鹄院送信的时候,洛蔚宁也亲口承诺,要和赵淑瑞做个了断。
趁着两人短暂地停止谈话,杨晞开口道:“眼看就要天黑了,洛公子还有什么话要与我姐姐说么?”
洛蔚宁看向杨晞,对方挂着一抹浅笑,目光清明地看着她,看似自然地眨了眨眼,她很快意会,笑着道:“对,还真有事!”
被煮茶和谈话分散了心思,差点忘记正事。
她赶紧从袖中掏出一枚发钗递给赵淑瑞。
发钗银光闪闪,顶端挂着的链子窜着四颗珍珠,赵淑瑞一眼就瞧出,这不是上元夜自己赠给洛蔚宁的那枚发钗么?
“娘子可还记得这枚珠钗?是上元夜您赠予小生的。”
“公子此为何意?”赵淑瑞有个不好的预感,脸上失去了颜色。
洛蔚宁道:“小生不久就要离开汴京,日后恐怕难以再见。这枚珠钗还是还给娘子吧!”
“你要离开汴京了?”
赵淑瑞声音都低落了。她明白和洛蔚宁云泥之别,终究不会有好结果,可万万没想到,永别之日来得如此快。
赵淑瑞轻声喟叹,脸上恢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