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秋池眸光微暗。美人的神色似乎闪烁了一瞬,下一刻,她抬手去擦白寻眼下的泪。
拭泪的动作流畅自如,好似下意识的反应。直到做完这一切后,颜秋池的手才微不可查地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垂下。
白寻的泪仍然在流。少女泪眼朦胧,眼瞳里的光却怔怔的,一动不动的凝在颜秋池面上。
颜秋池亦看着她,漆眸沉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白寻一抽一抽地流着眼泪,满脸湿润泪痕,鼻涕也冒了出来。因压抑着声息的缘故,偶尔还会溢出两声极委屈的呜咽。
颜秋池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神色里露出显然的不悦和烦闷,弧度漂亮的唇却抿得紧紧,一言不发。
若是让松如翠见了,必然要惊呼出声。
——颜秋池脾性差,最不喜欢旁人哭哭啼啼。白寻这样哭,她竟会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一室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终于突兀地响起一道嗓音。
“不哭。”
颜秋池的声音有几分滞涩。
白寻本来都快哭完了,她胸口上下鼓动,正在努力地顺着气息,想快些恢复正常。
只是不知怎的,颜秋池一说话,她眼睛就又热了。睫毛一眨,一滴热泪就再次从眼眶里滚出来。
颜秋池:“……”
她微微张唇,轻吐出一口气,深觉事情难办。自修道以来,她从未见过这样麻烦的人。
于是美人红唇一抿,露出一点凶恶本性:“不许哭。”
白寻抽泣声顿止。但刚止住一刻,一个超大声的哭嗝就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少女带着哭腔的软糯道歉:“对、对不起主人,我控制不住……”
颜秋池闭了闭眼,刚想说什么,眼前忽而一暗。
独属于少女的甜香袭了满面。白寻扑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怀中人温软纤细,长长的发丝自少女颊侧垂落,又纠缠似的落在颜秋池肩侧,带起细微的痒意。
颜秋池的动作彻底僵住。她抬手,手指微微蜷缩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带着某种力道,揉了一下少女的头。
美人揉头的动作毫不客气,而且毫无章法,两三下就将白寻的发顶揉得糟乱。
她揉得太用力,白寻缩了一缩,皱着脸想要抬起头来。头一稍稍向上抬动,就被更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颜秋池按着她的头,慢条斯理地用五指探入她的发,指尖微微用力。
“乱动什么?再乱动,当心把你头发全扯掉。”
于是白寻只能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因为视野的局限,她眼里只能看见颜秋池的胸口。
她胸前衣上缀着鲜红的薄纱,刺目如血。因此白寻不断地眨着眼睛,没有看见颜秋池莫测的神情。
美人垂眸,眼底微有恍然。
方才,白寻温热的泪液沾湿在手上时,她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指尖微微发起抖来。
这反应让她的内心隐有不安。但很快,颜秋池敛下眼底情绪,纤长的手掌一下一下揉着少女的头,动作里似乎带着某种刻板的节律。
这夜过后,颜秋池再不提行刑场之事。
白寻能显然的地感觉出来,颜秋池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变,但她又疑心是错觉。
毕竟幻想绝世大美女对自己态度不一样这种事……嗯,人之常情。
白寻忐忑而又甜蜜地想着。分明刚穿来时,她总是因为颜秋池忐忑不安,如今脑子里却总是若有似无地浮现颜秋池的模样。
明明总是臭着一张脸,却总像是有着什么莫名的魔力,白寻吃饭时会想到,睡觉时也想,几乎快要有些神思不属。
这日,松如翠又来找白寻。白寻正昏沉沉地在榻上半眯着眼睛,困得视野模糊之际,一双纤细的、染着鲜红蔻丹的手突兀地晃到她眼前,荡悠悠的带起一阵温软的香风。
白寻鼻尖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迷蒙着一双眼,懵懵懂懂地朝前看去。
见是松如翠,她略有失落地垂下眼睫,神色里有显然易见的怅惘。
松如翠一眼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翠绿发髻的少女眸子一瞪,佯装怒容地嗔她:“瞧见我,就这样不高兴?”
白寻摇摇头,“没有的姐姐,我只是有些没精神。”
“是没精神,还是害了相思病?”
松如翠笑嘻嘻的问。
“什、什么相思病。”白寻顿时结巴起来,表情也变得不自在。
“最近见阁主见少了吧。”松如翠笑容有些莫名的暧昧意味,“不急,阁主近些时日有些忙。况且,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她语调笑盈盈的,说话时刻意扬高了尾音,直把白寻的眼神勾得亮晶晶。
白寻正想问些什么,松如翠却再不肯说,将嘴闭得紧紧,只撺掇白寻去打牌。
见白寻不愿意再打牌,她就露出一副失望神色:“不打牌?不和你打牌,姐几个哪有钱出去玩。”
“今天若娆生日,我没钱了。赶紧来打两把。”
白寻:“……”
白寻思索片刻,抿了抿唇道:“阁主前些日子给我的灵石我没花,姐姐们可以用我的钱出去玩。”
松如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一步上前,抱住少女,弯着眼睛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口:“寻寻,你真好——”
临走之前,白寻思来想去,在案上给颜秋池留了张纸条。
其实这几天,颜秋池给她做了一只机关飞鸽,专用于和她传讯。只要白寻掰一下机关飞鸽的嘴,飞鸽就会振动翅膀,将灵力传到颜秋池那儿。
但白寻没用。因为这机关飞鸽是消耗品,里面存储的灵力只够用三次,用一次便少一次。况且飞鸽做工精致漂亮,又是颜秋池亲手拼接而成,白寻不舍得乱用。
即使这只是一个传讯工具,但白寻很珍惜。
她私心想要珍藏。
写完纸条后,白寻将机关飞鸽锁进盒子里,仔仔细细拿冰丝绸布垫好,确保鸽子不会出问题后,才出房去找松如翠他们。
一开房门,松如翠那张笑盈盈的脸庞便现在眼前,好像已经在门前等候许久。望着少女那双翘首以盼的亮晶晶的眼,白寻无端又是一阵心虚,略微垂了眼睫,不愿意与松如翠的目光相对。
松如翠似乎也察觉出了白寻的不自然,却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弯眼看着白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名义上白寻是颜秋池的人,但实际上,在玉楼春的这些时日里,颜秋池也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拘着她,而是放她出去和楼里的姐姐妹妹们玩儿。玩了几天,白寻觉得自己心都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