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就知道。
但他好像关上了门?以它的力气,可能推不开。
出于某种心思,他闭上了眼,并控制住心率,放缓呼吸——他一向挺擅长装晕或者装睡,堪称炉火纯青。
果不其然,一阵轻响过后,他隐约听到了鞘翅震动的声音,心里划过一句话——又开始了,这小虫子。
明明不敢用飞的方式,特意贴地进来,怕吵醒他,却在最靠近的时候忍不住振翅,又或许它根本没注意到这点,鞘翅下意识地动起来了。
他本想着直接把它放到外面,结果被它明显表达着雀跃的行为硬控了好几秒,半天才狠下心。
而小虫子还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它见克莱斯特醒了,还以为他原谅它了——尽管它根本没意识到哪里有错。也许今晚它就可以得偿所愿,结果信息素还没释放出来,它就遭遇了虫生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滑铁卢。
克莱斯特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并且取出一把虫子不可能打开的锁,当上锁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呆呆站着的小虫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人类所谓的“心里拔凉”是什么感受。
它原地转了几个圈,低垂着触角的沮丧模样令克莱斯特有些不忍直视——他透过小窗看着它,心中莫名泛起了一种不忍。
不知为何,他用手摸了摸下巴,也跟着原地转了会儿圈,心里纠结。半晌才安慰自己,这只是戒断期,等它找到合适的配偶了,就不会再对一个人类产生多余的情感。他如今已经毫不怀疑它的智能程度了,着实非常聪明,聪明到不像一只虫子,甚至会对饲主产生额外的感情,可见其情感系统在虫类中也异常发达。
与此同时,他还开始考虑一个解决方案:为小虫子择偶宜早不宜迟,他明天就去藩篱里面抓几只最强壮的,让它自己选。那些圈养着的虫子毕竟是同类,在小虫子眼里的优先级理应比他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人类要高得多。
他这么想着,最后忍不住看了外面的小虫子一眼,就离开了小窗。
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移开眼的后一秒,小虫子带着焦躁意味地用镰足戳了戳地面,然后轻轻嘶了几声,很快就有许多相似的虫子聚集在它面前,细看藩篱的侧面,能够发现小小的漏洞。
然后,那些虫就爬到门前,尝试推门,可是失败了。
而小虫子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只是翘着触角在那儿看着,也不来帮忙,跟相对虫子显得十分高大的门扉僵持了将近五分钟,这才指挥其他虫子回去。
大部分虫子们都听从命令,毫不反抗地回到藩篱里面,还将几截被啃断的栅栏木头严丝密合地卡在漏洞处,使其看起来没有破绽,至少粗略一看不会发现端倪。
蠹星数一数二坚硬的木头即使难以破坏,也会在长时间的努力下产生裂痕,渐渐地,就不再如刚砍伐的那般牢固。
除了听话的虫子们,还有几只不那么服帖的,它们徘徊半晌,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在小虫子直勾勾的注视中上前,试探性地将鞘翅交叠起来,发出时高时低的声音,与它对克莱斯特作出的样子极其相像。
而它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其他虫子立刻停止摩擦鞘翅的举动,还微微伏下了身子。只见它出奇的愤怒了,一阵比起猫挠黑板亦不逊色、某人从未听过的难听嘶叫从不起眼的虫身传出,还满腹警觉地立起了触角,示威似的张开了透明的鞘翅,威胁意味无比明显,这种警惕的样子简直像是在面对敌人,而非同类。
几乎在它作出攻击前兆的那一刻,其他虫子都停滞住了,就连已经进入藩篱里的虫都一动不动,不大理解地看着虫群的首领对同类的求偶做出如此激烈的拒绝,甚至还怒气冲冲地扑上去,一口咬穿了胆大包天的同类的脊背,不仅流出了橙子味的汁液,就连偏硬的红黑色鞘翅都破了洞。
怒意未消的它见到其他虫都快速回到藩篱里面,这才没有追上去继续追杀,但它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一直用复眼瞪着那几只悄悄看着它的同类,直到后者缩进角落,不敢再冒头才缓慢地回到窝里休息。
次日,克莱斯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虫子朝着房门的方向休息,说来也巧,它趴着的位置正好是房子和关虫子藩篱的中间。他还注意到,投放食物时,争相抢食的虫群里有几只状态不佳,他瞧着有些精神不济,似乎是受了伤。
但那几只虫子在整个虫群中都是偏强壮的个体,在争斗中极少受伤,也从未出现过这种仿佛遭到极大打击的颓废模样。
克莱斯特又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几只虫的样子确实不对劲,或许需要他人工干预一下。
用某种方法把状态不佳的虫抓出来,克莱斯特正想检查一下,却被不知何时飞到他肩上的小虫子衔住一缕头发,他往另一边歪了歪头,想要摆脱它的纠缠,却无果。
反正它不算太重,他倒也不介意多了点负担,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另一只虫逃跑,他两只手都抓着对方,一时之间有点腾不出手——没错,就是这样。
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就感觉侧脸有种强烈的被注视感,他略微一扭头,余光看到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他下意识道:“看什么?”
它又继续盯了半分钟,然后就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移开了目光——克莱斯特只觉得那种灼人之感消失了,正松了口气,就瞥见它头一低,那双复眼似乎转移了注视对象,就这么看着他手里的那只虫。
说来古怪,那只虫本来被制服后就老老实实的,不过腹部的几对足还是偶尔动弹一下,但只是被小虫子看了一下,就宛如咽气了似的,怎么捏都不动了。
直到克莱斯特检查到这只虫的生殖腺,才发觉两只虫都不大正常。小虫子开始用力拽,另一只虫则拿出了面对生死危机的劲头拼命挣扎。
“轻点,很痛的啊——”头皮有种难以忽略的拉扯感,克莱斯特歪着头躲开拉扯,对小虫子嘀咕一句,又压低声音警告另一只挣扎的虫,“别动,安分点!”
他暂时有点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好在小虫子兀自衔了一会半长的金色发丝就松口了,他不由得在心中庆幸,这小虫子总算是腻了他的味道,不然还真有点难缠。
他早就发现它总是热衷于收集各种沾着他气味的东西,不仅仅只是头发,还有丢掉不要的旧衣服等等……呃,总感觉某件事情的佐证更多了。
他还没开始高兴——他的头皮如释重负。接着他就发现它飞下了肩膀,又扒在他的裤脚上了。布满嗅觉细胞的触须高频度地颤动着,仿佛一位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正在尝试找到来自他人的香水味。
……什么鬼比喻?
……克莱斯特被自己的形容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瞬间恨不得从未学过修辞手法。
他意识到,必须尽快将小虫子的包办婚姻提上日程,不然他可能又会被满屋子的橙子味信息素迷晕。
这可是很严峻的事情!耳边响起小虫子断断续续的嘶叫声,他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