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森的设想,毁掉法拉格里并不是从他们里面选出一个作为首领,无论谁当了首领,都不会放她离开。
她要的是挑起两个好哥哥的争斗,让整个家族陷入内耗和动乱,为此她从康拉德那里大概摸清了两个法拉格里的牌,里尔在家族里助力更多,但罗尔有外援。
一封信并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服从于另一个,大不了罗尔只要坚持那封信是伪造的,他就能够凭借比里尔多经营了数年的势力和他争斗。
森想,运气好的话,她或许能够趁他们两败俱伤时和爱丽丝一起逃离西西里。
但现在罗尔死得又快又准。
是谁开的枪?
外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刺激性的硝烟味从车窗里飘进来,森连连咳嗽,但她的手上已经全都是血,无法捂住自己的口鼻。
计划被搅乱的烦躁让她肺里更加不适,她皱着眉,在心里接二连三地告诉自己冷静,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森看到一个人从车前走了过来,那个人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是他的子弹穿过车前窗,精确无比地击杀了罗尔??法拉格里,那个人的身影在蜘蛛网般延伸的车玻璃前停了下来。
他正在看着自己。
森望见他的眼神,从他帽檐下英俊而冷酷的五官,到还在处于警备和作战中的肩膀,到黑色的西装袖口下手指握着的枪和下垂的枪口。
有两秒的时间,森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无法离开。
接着她才想了想自己是否应该装作惊吓过度晕倒,然后否决了这个提议。然后又用半秒的时间,确定了这个杀手在车前看到了罗尔挟持自己。
她脸上的五官协调地做出一副遭受惊吓的脸,可怜至极地几欲抽泣:
“他……刚才要杀我……”
杀手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而后收起枪,手指放在帽檐轻笑着对她一礼。
“现在他永远都杀不了你了,法拉格里小姐。”
装可怜对于森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装个被惊吓过度的柔弱少女更是易如反掌。
家族的会议室里。
里尔拿着手帕,弯腰细心地擦着她头发上,脖子上和衣服上的血迹,一边轻声安慰着他,就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别害怕,安娜,我亲爱的安娜……”
手帕根本擦不干净血迹,血痕在森苍白的脸上仍然尤为显眼,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眶中打着转,始终没有掉下来——这已经是她演技的极限了。
“里尔少爷。”
在身边,家族干部和精英卫队分列两旁,都是刚刚才结束争夺战,满面肃杀,看着里尔仍然在乐此不疲地做戏,有些沉不住气地提醒。
里尔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封前任首领留给他的“信”来,他得意地一笑,展开塞到森的手里:“念吧,安娜。”
本来他是打算亲自念的。
但他想看森念。
想看她看到这封信的内容时,惊讶、恐惧、感动和懊悔的表情从那张美丽精致的脸上如何绽放出来。
“致我亲爱的安娜,
如果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的话……去找你的哥哥里尔??法拉格里,他是家族下一任首领。”
森的意大利语仍然不熟练,磕磕绊绊,有些词语发音也不准确。
但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书写却全无问题。
在成为“安娜”之前,森在基地,威尔第这个意大利人就是她的顶头上司。
短短的一封信,是决定里尔正式成为家族首领,安定人心的最后一步。
“我可怜的安娜。”里尔擦着不存在的眼泪,俯身拥抱她:“父亲是爱着你和我的,忘掉那个残忍的罗尔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他坚硬的胡茬刮在森皮肤上,森皱眉,还不得不屏住呼吸——他的香水味太呛人了。
“哥哥……”森道:“救了我的那个人呢,我想见见他。”
森这副样子当然不适合见“救命恩人。”
在里尔和家族人员商量接下来的事务时,森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女仆的帮助下清洗血迹,换上一身衣服——她衣柜里两个法拉格里送来的裙子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森看了一会儿,辨认出哪些是里尔送的,挑了一件黑色长裙的换上。
女仆推着她出了房间,穿过长廊,夜已深,家族的主要干部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些精英成员在这特殊时刻在窗口各处警卫,看到她时,对她点头致意。
森来到了里尔的办公室外。
女仆替她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橘黄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森抬起眼,看到翘着腿静坐在一边的杀手。
他枪杀罗尔的那一幕仍然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每当想起时,森都无法呼吸,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个男人牵动着她的心脏,好像让血液的流速都快了好几倍。
他朝她看过来,即使眉目在阴影之下难辨,森依然感觉到了他的冷漠。
里尔说了一句意大利语,语速非常快,森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走过来,抱了抱森的肩膀,温柔无比地道:“这是R先生,安娜。”
男人用意大利语冷冷道:“这并不在合同范围之内,法拉格里先生。”
显然他是里尔雇佣来的杀手,办完事后就应该直接拿钱走人,不包括和雇主家的其他人见面。
他已经站起身来,迈腿朝门外走去,里尔想挽留,脸上却露出些许忌惮之色,森背后的女仆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