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病态般苍白,薄薄嘴唇冻得泛青开裂,头发乱草似的搭在脸上,浑身瘦可见骨。
一模一样,和她前世童年流浪时一模一样。
似乎有什么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她,今生前世的记忆在睡梦中悄然融合在了一起,连刚醒时肉身的不协调感也消失了。
一切如大梦一场。
许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身体没刚醒时那般痛了,苏禾撑着身子正要坐起来,就见春燕端了盆热水回屋,见到她惊喜道:“殿下,您醒啦?”
“嗯。”苏禾终于坐起身来,又开始试着将腿移下床。
见此春燕惊得连忙拉住她,恳求道:“殿下,您身上伤还未好,还是去床上歇着罢。”
有今生记忆的原因,她对春燕很有好感,努力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无事。”
她身上淤青看似严重,实际并不致命,最要命的是窗外刺骨寒冬,若不让屋子里再暖和些,她与春燕怕是都挺不过今晚。
女孩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虚弱,浑身淤青目光却温润如旧。望着苏禾的笑容,春燕心如同被揪起来,涌上止不住的酸涩。
本该是被捧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年纪,却遭受这等折磨,何其不公!
【娘娘,要是您还在该多好……】
她使劲揉揉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春燕,屋内可还有炭火?”
“回殿下,内管领处说……宫内炭火不足。”
皇宫内物资皆是由下人到内管领处领取,今年内管领处不知是得了沈贵人的暗示还是怎的,往日冬季发放的红萝炭只是克扣,苏禾被打伤这些天干脆不给了。
春燕曾去讨要过好些次,每回问就是:“宫中炭火不足,容七殿下再忍忍吧。”
偌大皇宫,怎可能会缺炭火?明知张口胡言,春燕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尚食局偷偷打点儿热水回来用。
苏禾听罢寻思了会儿,和春燕招招手,说道:“你再去一次,到那儿后这样说……”
春燕凑上去,连连点头。
冬时的内管领处,下人们来往不比其他季节少,领炭的领绸缎的领赏的,领完匆匆奔各自主子居所,不愿在这地方多停留半响。
内管总管太监曹公公对谁都笑眯眯的,和进来的下人们偶尔还寒暄两句。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下人们打好交情有益无害,若日后对方主子若发达了,兴许便能成为他的机遇。
然而,只有一人除外。
曹公公望着春燕,面容笑意不减:“春燕姑娘,咱家说了,宫中炭火真缺了,各个娘娘那边都还供应不上哩,容七殿下再忍忍吧。”
深宫中谁的主子都有可能有飞黄腾达的机遇,唯独春燕的主子,唯独七殿下不可能有。
宫中谁人不知,七殿下不过是当今圣上醉酒后临幸的宫女所出,天生不祥克死生母,若不是圣上顾及皇家颜面,断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春燕不像前几次那般哀求,而是轻声道:“殿下快死了。”
曹公公当然知道那位殿下快死了,话里依旧把自己高高挂起,不以为然:“春燕姑娘莫乱说,天家血脉怎会横死,小心祸从口出。”
“曹公公是觉得,殿下若死了也和您没关系吗?”春燕把声音放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殿下再不受宠也是皇嗣,皇嗣于宫中惨死,太皇太后必会过问,您猜猜到时候沈妃会怎么说?”
春燕盯着曹公公满是笑意的脸,一字一句:“殿下绝不会是被打死的。”
短短一句话霎时让曹公公想到了许多,背后冷汗唰地冒出来,勉强笑笑:“咱家知道了,谢春燕姑娘提点。”
春燕抱着厚厚的棉被绸缎,身后内管领处的下人们端着几盆炭,依次放到了小屋里。
银骨炭被火折子一烧便燃起来了,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暖和了,苏禾和春燕裹着新送来的棉被坐在小椅子上,伸手烤着炭火,浑身暖洋洋的。
“殿下殿下,为何两句话的功夫那姓曹的便同意将炭火送来了?”春燕好奇道。
甚至还送来了新的被褥,似是生怕殿下冻着一样。
苏禾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唯有小脸露出来有些昏昏欲睡的,答道:“沈妃不会让自己留下残害皇嗣的名声,差人打我时留了力道,若我在这几天内死,她便能顺水推舟称是内管领处照顾不周害我冻死,到时候就能将内管领处的总管太监换掉,换成她的人。”
内管领处的总管太监,可是个肥差。
说白了,毫无价值的原主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在苏禾回忆中无意间泼到沈妃身上的茶也是沈妃自导自演的戏码。
春燕瞪大了眼睛:“姓曹的竟不是沈妃的人吗?那他为什么要克扣我们炭火?”
苏禾耸了耸肩:“他八面玲珑谁都不想得罪,便只能欺负最小的呗。”
春燕咬牙切齿:“他们实在太坏了,蛇鼠一窝!”
宫中种种,绕不开算计,和前世天门差不了多少。
她听春燕叽叽喳喳的,愈发困顿,身体年龄太小,挨了毒打又受了冻,不知不觉便靠着墙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