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航吞了口唾沫,暗自庆幸。
他就知道这娃儿不好惹,还好听他姐和祖母的话了。
他怜悯地望了眼被抬走族老留下的空荡荡的椅子。
赵虹正色道:“殿下问‘他如何取舍’,老身斗胆猜测是指圣上,那老身便直言回答殿下了。”
“前些天发现的石桥洞惨案已然轰动整个京城乃至大楚,圣上震怒命大理寺即刻调查,大理寺查出原来凶手竟是‘黑煞帮’的人,此帮在大楚兴风作浪,无恶不作,在大理寺众多捕快的围剿下,于昨晚成功剿灭。毙帮主一人,副帮主三人,另毙其他匪众三十七人,共计四十一匪徒尽数伏诛,与我们情报当中黑煞帮的数量一致。”
她与苏禾对视,缓缓道:“黑煞帮众皆是一身黑衣蒙面,看不清面容,随身携带化骨水与淬了剧毒的匕首,众多捕快付出巨大牺牲才尽数击杀,可喜可贺。”
苏禾微笑:“确实可喜可贺。”
楚王此举说不上高超,但有用。
暗卫,“暗”卫。
暴露阳光下的暗卫已经对楚王没有用处了,舍弃了还能平息世家怒气,将损失减少到最低,何乐而不为。
不过如此一来,就等同于自封耳目,楚王难以在短时间再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为他刺探情报了。
没有了监视,苏禾发展自身的计划可以更快展开,对她而言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
而对于其他知情的皇嗣与世家也是如此,没了暗卫监视,很多事情都不用再束手束脚装模作样了。
之后便是其他人汇报赵家内部种种琐事,以及楚王寿宴将至该送什么礼物,偶尔有其他人发表意见,苏禾静静听着,未再说话。
族会散去后,赵虹朗声对将要离开的苏禾道:“请殿下留步,老身有话要单独与殿下说。”
赵家其他高层族老几乎都走了,剩下的也装作没听到,自觉起身跟随侍从离开。
苏禾道:“家主请讲。”
赵虹站在窗棂旁,支开窗户看向下方的赵家子弟,问道:“老身想听听,殿下是如何看待我赵家的?”
苏禾道:“不知家主是想听假话,还是半真不假的话?”
赵虹笑了:“不能是真话吗?”
苏禾摇头道:“本宫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家主取本宫头颅如探囊取物,惹怒了家主一时兴起打杀了,就算到时候全族为本宫陪葬也晚矣啊。”
赵虹:“老身虽不觉得殿下是普通人,但看样子殿下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
苏禾:“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赵虹:“那老身更要听听了。”
“哎。”苏禾叹道:“只望家主打杀本宫后,莫忘照顾本宫的驴和猫。”
赵虹眼里笑意加深:“殿下安心的说吧。”
“赵家看似如日中天,可实际不过是安坐待毙的群羊罢了。”
“依殿下所见,这群安坐待毙的群羊是如何走到今天这般地步的?”
“愚蠢自负为其一,骄奢淫逸为其二,权利分化为其三。”
赵虹道:“其一其二目前不足为虑,其三为顽疾,求问殿下如何解决?”
苏禾反问道:“我观头羊虽老,却老当益壮,羊群难遇敌手,其三何以成顽疾?”
赵虹吐出四个字:“嫡庶之争。”
世家大族子嗣人口多,开枝散叶往下,往往一个根系能连着几十人乃至上百人,嫡系作为主根系,其他的则皆为副根系;嫡系能得到最好的资源,庶出得到的资源最次,产业也继承最少,这剩下的大部分人自是不会甘心。
而与苏禾前世嫡庶之争各种勾心斗角不同,此世在勾心斗角之上,还有武力。
以武至上的世界,庶系一辈出了几个习武天才,而嫡系一辈恰好资质平庸,资源分配不均衡,巨大的矛盾便就此产生了。
斗争激烈程度相比苏禾前世更大,范围也更广,涉及几乎所有高层甚至族老,家主的权力也因此自上而下不断削弱。
从刚刚的会议中便可见一斑,哪怕赵虹先前叮嘱过,还是有人刻意给苏禾找难堪,根本不把家主的话当回事儿。
若事后家主追究起来,还能把脏水泼向对手,就算被查破,都是自己族人,最多惩罚一番,根本不会动手打杀。
所以背地里愈加无所顾忌。
苏禾与赵虹互视,道:“我猜,赵老太君已有打算了。”
赵虹道:“我猜,殿下也亦有计谋了。”
苏禾:“不如我们两人把彼此打算写在对方手心上,看看是否相同?”
赵虹:“善。”
一大一小两个手交错,写完后再度对视,看着彼此。
突然,赵虹笑了。
苏禾也笑了。
两人越笑越大声,门外偷听的几个赵家高层身上不约而同涌上一阵寒意。
好可怕的赵老太君,好可怕的七殿下。
虽然他们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但听到笑声后还是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赵家日后,怕是难以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