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院中也因下人的疏忽,多了止不住的蝉鸣,让本就燥热的午后更添几分烦躁。
白景躺在床上,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屋内冰鉴里的冰早就化成了水,却没了往日殷勤更换的人。
“石青,给我上杯梅子饮。”
用帕子勉强擦去脸上的汗珠,白景有气无力地叫了贴身丫鬟,但谁知往常一有动静就忙不迭进来照看的人半天也没见踪影。
又扯着嗓子喊了一会儿,门“咣当”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丫鬟扭着腰走了进来。
“浅翠?”白景见到行为打扮明显张扬许多的大丫鬟,不由得眉头微皱,“石青呢?”
被唤作浅翠的丫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丝毫没有往日的恭敬。
“哎呀,大小姐,您以后呐就别惦记石青了,那贱蹄子不安分爬了少爷的床,被夫人提脚卖了。现在只怕早就被牙婆送进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呢。”浅翠说着还忍不住抬手掩唇,模仿着白景往日的习惯故作端雅,却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端方没学到却显出了十二分的刻薄。
白景勉强爬起来,捂着口低咳几声,纤细的手指死死箍住她的手腕,眼神凶狠似要将她吞吃下去,话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石青去哪儿了?”
浅翠不过一个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气势,登时被吓得一骨碌全交代了。
白景得知石青确实被卖给牙婆,但因脸上带伤进不了那见不得人得的地儿,心下也略松了几分。
石青是白家父母还在的时候,亲自从小丫头堆里挑出来的伶俐人儿,又放在大小姐身边精心培养了近十年,就算是在人牙子手里也能称得上上等货,不至于活不下去。
顾虑到现在自身难保的处境,白景没再追问她的下落,只打听到买下她的牙婆姓甚名谁就暂且作罢,预备等有了落脚之地再把人救出来。
浅翠趁着她出神的空隙,忙挣开手腕,连房间也不敢多待,急忙忙就走了出去。
白景听到动静却也没在意,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多少节省些力气。
原身夏天怕热,以前白父白母在时对独女也格外疼宠,舍得花大价钱修建了一座临水小楼,作为她夏日避暑之地。
在每年最热的时候,她就会住进这小楼里,小楼独特的构造再配上冬日里存的冰,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一个夏天,以前不知道得了多少小姐妹的羡慕。
但白景深知,这小楼只怕她也住不久了。
两年前,白父为了研制新菜外出收购食材,结果归途中遇到意外,连人带货一起葬身在江心,只留了因病没及时登船的随从仓皇回来报信。
白母身体羸弱,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之后勉强撑着打理完后事也跟着一病不起。
至于原身,短短几天内就从家庭美满到家破人亡,心神受创再加上连日劳累,晚上受了风寒,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就不知不觉地在睡梦中赴了黄泉,再醒来就是穿越而来的‘白景’。
白景捂着胸口,那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甘,或许她只是不敢奢求太多。
“放心吧,我会达成你的愿望,带着母亲好好活下去。”白景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郑重地保证。
话说得慷慨激昂,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妙。
白父白母夫妻恩爱,仅有白景一女,在仅剩的两个主人也跟着倒下后,白景的伯父一家就打着照料白父后事的旗号住进了白府,之后更是以照顾弟妹和侄女的名义赖在这里不走了。
白家正经的主人近两年没精力理事,又因守孝不好出门交际,这府中的风向就慢慢倒向了占着名分大义也更有“前途”白伯父一家。
之前他们还会装一装,最近似乎得了什么倚仗,连这明面上的待遇都维持不住了。
白景屋子里久未有人更换的冰鉴和被卖的贴身丫鬟就是冰山一角。
“哐当——!”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再次被用力推开,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来了。
“三妹妹怎么还在这里躺着呢,谁家女郎这么懒,日上三竿还不起来给长辈请安。可怜二叔才走了多久,家中女儿的教养就不行了。”尖锐刺耳的女声直直扎进白景的耳朵,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白景挣开眼睛,冷锐的眼神直直扫过去,让过来耀武扬威的堂姐下意识退了一步。等她反应过来,不由得恼羞成怒,涂着艳红豆蔻指甲戳过来,恨不得直接戳进白景的眼睛里。
“好你个白景,我好心来看望你,你竟然这么骂我,这家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白堂姐自顾自说着,嘴角挑出恶意的弧度,“二叔走商赔了个底朝天,连治丧的钱都是我家出的,要不是爹娘心善,早把你们这两个赔钱货赶出去。”
白堂姐环顾一周,目光贪婪地在白景斜躺的冰丝席上扫过,又滑过床边垂挂的绿丝绦、手边把玩的小玩意儿,眼中带着势在必得。
“三妹妹且在这里再住些时日,至少把病养养好,没得出门时病歪歪地让人说闲话。”说完白堂姐就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带人走出了房门。
白景打眼看去,跟在她身后的人还有不少熟面孔,都是以前她院中伺候的人。
——穷图匕见了啊……
她强撑着坐起来,趁着现在没人,取了发间一支木簪旋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银票。白景细细抚摸这张薄薄的银票: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到它的一天。
这是以前白景看了话本子后向往机关,白父为了哄她打造的,本就是玩乐之用,藏不了多少东西,却也够她们母女二人离开白府后找个安身之处。
变故比白景预想的更快,她甚至来不及把行礼收拾好,白堂姐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来抢屋子了。
哦不,准确地说是借着抢屋子的机会,想把白景物尽其用。
白伯母带着一个穿红着绿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一股廉价刺鼻的胭脂味迅速冲淡小楼里雅致的冷香,冲刺在各个角落,刺激得白景喉头隐隐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