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画画的事,老夫人更是被逗得乐不可支:“你大伯母倒是没记错,姝儿自小可黏着澜舟了。其他几个侄子侄女都不敢去招惹他,唯独那会最小的姝儿,初生牛犊不怕虎。”
“对对对,我记得也是这么回事。”大夫人像是找到知音似的,笑着附和。
旁边桂嬷嬷亦是笑着点头。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安稳如山。
似是不想再被误会,这会只在聚精会神听乐子。
华姝孤立无援,无奈一寸寸埋低头,红着脸不再答话。能让长辈们乐呵乐呵,权当她尽孝了吧。
“我约莫记得那会,”老夫人兴致勃勃地开始陷入漫长的回忆:“是姝儿喝了满满一壶的女儿红,躺在澜舟的书桌上东倒西歪的,才闹出那么个趣事。”
“好家伙,你三岁就敢一口闷啦?”
霍千羽转头看过来,一脸的惊奇又钦佩:“没瞧出来啊,你这是英雄不问当年勇啊。”
听她这精辟发言,屋内笑声再起。
华姝大窘,头埋得更低,瓮声瓮气地小声辩驳:“我是真没印象了。”
老夫人知道这侄女脸皮薄,索性一碗水端平,将矛头调转到儿子身上,“咱霍家有规定,男子不满十六不准饮酒。那会澜舟年少中进士,心中欢喜就藏了一壶。结果自己一点没捞着,都便宜了小侄女。”
众人亦是忍俊不禁。
但碍于霍霆浑身生人勿进的威严,倒是不敢再笑出声。
桂嬷嬷婉言劝道:“都说岁月如梭,当年的少年进士,这一转眼呐,已贵为王爷了。”
“是这个理儿,澜舟今非昔比了。”
在兴头上的老夫人,反应过来,“倒是为娘一时欢喜,说漏了嘴。”
“无妨。”
一直没怎么搭话的霍霆,抬眼看向斜对面羞羞答答的人儿,徐徐开口:“幸得母亲提醒,我才能知晓,有个姑娘还欠着我一壶女儿红。”
他语气依旧轻缓沉稳,波澜不惊。
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讨要他的那壶女儿红。
某个女儿家,瞬间羞红娇俏小脸。好似当场就要还给他似的。
霍千羽哈哈大笑,再度精辟发言:“那时隔这么多年,按利息折算,可就不是一壶了呢。姝儿,你怕是要为了四叔,倾家荡产了。”
她现在为了他,已经倾家荡产了。
华姝葱白手指搅着淡绿色裙摆,闷闷地应道:“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不止是那壶女儿红。
霍霆凝着她,将漂亮脸蛋上的窘迫和失落都看在眼底。
他眸光微淡,没再接这话茬,转头瞧了眼多宝阁上的靛青色沙漏,“时辰差不多了,你们早些出发罢。”
这话一出,谈笑众人顿时肃然起来
“是差不多了,”霍千羽也瞧一眼沙漏,摇动轮椅,“那祖母、四叔,我们且先去了。”
华姝亦是起身拜别。
老夫人拉着她手,不放心地仔细叮嘱道:“能者多劳但也量力而为,你俩千万别累着自己个。”
华姝乖巧应下。
至于另一位长辈,冷肃气场太过威压,她只敢隔着霍千羽的轮椅,依礼远远拜别。
然后就准备先一步出门去,脚下加快步调,脸上又故作平静。
霍霆面无表情觑了眼,瞧得真切。
茶室玉珠门帘“叮咚”作响的同时,他放下茶杯。
然后,有人被逮个正着。
“你出身杏林世家,医术固然过硬。然女子行医终究是少数,若为人轻视,可有应对之策?”
熟悉的口吻,又一次适时响起。
威严不容抗拒,且不言明何人。
偏偏又是专门指代她的问话。
华姝不敢不应,脚尖微转,温温吞吞站到他跟前。
像学生应对夫子提问一般,凝神认真应答:“目前能想到的法子是,事实胜于雄辩。”
当初在广连山上,被那些伤疤彪汉们轻视时,她用的正是这一招。
“若有旁人曲解事实,你当如何?”
霍霆又问道。
“军中将士大多是心明眼亮之辈,想来我稍加解释,总会有人仗义出声,纠正事实的。”华姝又答道。
“若寻衅滋事者,乃是将士们亦不敢得罪的人,你又当如何?”霍霆再问。
“这……”
华姝先前倒是没想过这一层,她鲜少将旁人往坏处去想。
若真要遇到将士们都不敢得罪之人,那必当是皇亲贵胄级别的贵人了。
若被贵人诬陷,她一个无权无势、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又能如何吧?
华姝垂下眉眼,咬着唇想,只要不是入狱砍头的大责难,忍一忍也能过去的吧。
霍霆起初没有催促,只定定瞧着。
待瞧见她那黯然神伤的脸色,复而沉声开口:“无论奸小或贵人,若在外受了责难,不必隐忍。回来告知于我……或你大伯父。”
他从她身上挪开眼,若无其事地看向霍千羽:
“记住,你们是镇南王府的人,是我霍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