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脸颊腾得蹿红,耳边直冒热气。
他、他何时来的呀?
秀气的眉眼苦皱一团,窘样可爱极了。老夫人先被逗乐:“行吧,人已到齐,先用膳。”
屋内的仆从们也乐不可支,但碍于王爷在场,无人敢失礼。
桂嬷嬷憋笑去搀扶老夫人,其他丫鬟则抿嘴偷笑着忙活起来。
唯有华姝认命地松开老夫人衣袖,慢吞吞转过身,眼睫微垂,规矩福身行礼:“见过四叔。”
明亮烛台的光影,自高处洒落在她身上,桃粉罗裙染有柔和暖光,香腮也粉嫩嫩的。
嗓音低软,没了先前撒娇耍赖的肥胆儿。
但精神头,倒比霍霆预想中的好些,“先用膳。”
应是萧将军还未禀告吧。
见霍霆没发难,华姝彻底松口气。
乖巧点点头,红脸躲去净室梳洗,往脸上泼了好几捧冷水。
饭桌上,有心事的她,只闷闷地蔫头吃饭。
本想喝碗热粥,奈何那只白玉雕花大碗摆在霍霆手边,她瞥一眼,还是算了。
霍霆全程看在眼里,轻扯嘴角:“给表姑娘换碗甜粥。”
丫鬟忙恭敬应是。
华姝抬头看去,霍霆也转眸看来,神色如常:“你腹饥太久,先喝热粥,暖胃。”
她意外于他的细心,“多谢四叔。”
旁边,不明真相的老夫人,见此亲睦的情景,笑容颇为欣慰:“不错不错,见你们叔侄俩感情越来越好,我就放心了。”
叔:“……”
侄:“……”
随后,老夫人问及将士们的安置近况:“你大哥最近早出晚归,也没来得及问,那安置费可筹备齐全,是否需要家里再想想法子?”
“此事儿子已有应对,母亲无需挂心。”
霍霆隐去错综复杂的权谋手段,只挑了两三个喜人消息,简洁应对。
不过,单是他从容不迫的语气,已足矣令人信服且安心:“那就好。你办事向来稳妥,为娘放心……”
华姝坐在旁边,边小口喝着甜粥,边安静听着,也由衷为将士们欢喜。
先前大伯父为此愁容惨淡,如今才过去几日,已被霍霆轻易破解。不得不钦佩,他的足智多谋。
米粥温度正好,香甜软糯,华姝不知不觉连喝几勺,饥肠辘辘的胃很快回暖,而满足。
如画的眉眼,不禁染上一抹松缓轻快。
圆桌对面,霍霆耐心回答老夫人的问话,并没去瞧华姝的雀跃反应。
但他能预感到。
夜莺欢快清啼,阵阵传入窗内,窗边桌案上那尊麒麟紫玉香炉,炉口处的白烟袅袅芬香。
一顿晚膳,皆是华姝喜欢的菜色,老夫人时不时会给她夹菜,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她却再度面临那个难题,同路而归。
“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安置吧。”霍霆饮上半盏清茶解腻,放下茶盏,顺势看向华姝。
她垂下眼帘,“姝儿好些天没陪着祖母,今晚想留您这住。”
虽说上次一路同行,霍霆未有为难。但适才出尽洋相,脸皮薄的姑娘家,免不得有几分别扭。
得知华姝要留宿,老夫人自然欢喜,忙要吩咐人去铺床。
霍霆也没阻拦,只淡声问:“你今日因何晚归?”
华姝预感不妙。
她温吞起身,“要不我今晚还是回月桂居吧,顺路向四叔禀告。”
不幸的是,老夫人已被拱起火气:“就在这里说。”
“姝儿如今有了你四叔,都不跟祖母一条心咯。”
华姝无法,只得开口道:“遇见一位医术精湛的前辈,就多逗留些时辰。”
她不确定霍霆是否已获悉,但当着祖母的面实在不敢坦言,只虔诚承诺:“坐诊之事已至收尾,我后面再不会晚归了。”
“学医救人是善举,出发点是好的。”霍霆道:“若你晚间需要单独回府,我可另派人护送。”
华姝杏眸微讶。
前几日才被教导不可过分忙碌,本以为他会责备她不听话的。或因今晚之事,严厉斥责。
然而,不待她细究他神情,老夫人的火气更甚:“你哪里能如此纵她?合该早些回来,好生休息。”
“嗯,母亲所言极是。”
孝顺的镇南王爷,未有丝毫辩驳。
只见他唇角微抿,脸色似显无奈,华姝却是心生一丝狐疑。
这才是他本意吧。
堂堂手握重兵的战神将军,不去处理国家大事,竟在这给她向祖母告状?
她眼神幽怨看去,他泰然自若:“今晚还回月桂居吗?”
“……回。”
*
临近安寝时辰,霍府的庭院无人,偶有寒鸦飞过树梢。
清静的石子小路上,华姝还如上回那般,落后半步,跟在霍霆轮椅后面。长缨和半夏远远跟在最后。
只是今晚的心境,明显不同。
身前的男人亦是一路无言,唯有轮椅木轮下的石子“咿呀”不停。
偏她深知,他有话要说。心绪被勾着、吊着一路,似那木轮一般,上下起伏。
华姝悄悄看去,只能看清霍霆一半脸庞,轮廓线条分明,眉骨斜短的细疤,平添几分凌厉。
是还在因晚归的事,生她气么?
月桂居院近在眼前,华姝搓了搓指尖,主动打破这煎熬的死寂:“王爷,萧将军今晚有见过您吗?”
霍霆停下轮椅,招手示意她过去,神色不明。
华姝走近,他得仰头看她,这不合规矩。想了想,华姝半蹲下身,改为仰望他。
她俏脸娴静而乖巧,有意与他主动坦言,这让霍霆神色明朗些。
他今日的确动了怒气,气萧成未及时禀告此事,气华姝不来寻助、反而只身犯险,更多是气自己没及时发现、护佑不利。
他这一路都在压制情绪,想用最心平气和的方式,帮她解决问题:“吓到了吧?”
华姝摇头,“幸好萧将军及时出现。”
霍霆抿唇,他有点后悔把萧成踹下去了。
“这里是三千两,可够用?”他从袖带拿出提前备好的银票,“往后你别再独自出诊,不安全。”
眼前多出一张银票,让华姝呼吸一滞。
不意外他神通广大,早早知晓今晚周家的事,但意外于他如此无条件的支持。
都没追问缘由,就要给予她一笔巨款。
这番照拂,明显朝出叔侄的界线了……可他们不能。
皎云遮月,空气有须臾安静。
华姝将银票推回去,“我的月银与众姊妹一样多,够日常开销的。”
只是这次特殊情况,不够偿还血燕和山中人情债罢了。
“华姝,你不必与我分得太清。”
霍霆像能看透人心一般,隔着衣袖牵过她手,将银票放上去,“你从我这里得到的,还能更多。”
秋夜里,无形的压迫笼罩而来。
华姝下意识想抽回手,“王爷好意,华姝铭记于心。至于我行医这等小事,说来话长,您实在不必放心上。”
怎知,霍霆蓦地扣住她皓腕,嗓音染上威压:“那就长话短说。”
她的不认真对待,让他怒意再起,“是何等小事,让你不惜冒性命危险去赚诊金,也不欲向我寻助?”
他掌心灼热,灼得华姝心跳砰砰,默默蹲在他腿边,一动不敢动。
只觉她一直不愿去触碰的那层遮羞布,要提前被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