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老实答道:“大公子你昨日在廊道吐血昏迷后,至今已近一天一夜了。”
桓殷皱眉,自言道:“这么久?”
李骥拱手,又将他昏迷之后魏国公的种种处置一一做了禀报。
桓殷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又问道:“父亲还未回转?”
李骥讷讷,言道:“郎主诚心去白马寺请那高僧来为大公子作法,那高僧定是拿乔不肯……”
桓烈从前算是大大得罪过这些佛门中人,如今求上门去,想也知道那高僧不会给甚好脸色看。
桓殷也不再多问,只道:“我已无事,派人去请父亲回来罢。”
李骥行礼应“喏”。
此时,魏恪推门进来,见桓殷果真醒转过来,不禁喜道:“大公子醒了,可有不适之处?”
说罢又为桓殷诊过脉,确认的确无恙后,桓殷与他方放下心来。
魏恪想到昨日桓殷吐血,便要下去为他开个方子,桓殷本想支开他,见状也不推辞。
待魏恪离开之后,桓殷下榻,问李骥道:“父亲既疑心此次乃巫蛊压胜之术,张腾,王僧可查出些什么了?”
张腾王僧奉桓烈命令在府中搜查审问,一夜过去,该是有些眉目。
张骥答道:“标下未曾听闻有何消息。”
桓殷一时沉默起来。
若是以他往常的性子,定如父亲桓烈一般,既疑到巫蛊压胜之术,那必然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能对他使这般秘术之人,必是洛阳城中亲近之人,他定要审个明白。
洛阳桓府不比河东节度使府,他多年未归,府中之人也不知底细,被人安了探子也不奇怪,因此嫌疑甚大,下人都拘起来审过一遍,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桓殷脑子里,却忆起他醒来之前,心里仿佛有声音告诉他,他会因那女子而死。
那样宿命般的征兆,一如他昨日在廊上见到那女子时心中所起的念头。
桓殷不信这真是上天给他的警示,此事他理智上分析,除了巫蛊压胜之术,再无旁的合理解释。
桓殷站起了身,负手而立,却并未开口。
李骥跟着他多年,知他此刻定是有些踌躇,他心中纳罕,大公子向来果决,少有犹疑之时,却不知此刻在权衡何事?
桓殷目光转向李骥,问道:“昨日廊下的那个小娘子可有查过?”
李骥有些惊讶,大公子心有天下,于女色上向来不上心,没想到昨日竟注意到了那个廊下的小娘子,他忙回道:“标下昨日询问过,那小娘子是司礼少卿家的亲眷。”
一个六品小官家的亲眷,据他所知,该是老夫人为二房小郎君物色的妻室备选,且是做冲喜之用。
“司礼少卿?”桓殷脑中忆起那道纤细的身影,的确是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小娘子。
但桓殷想起昨日初见她时,那万箭穿心之痛,切入肺腑,竟比梦中还真实几分,那情状委实令人心有余悸。
自己分明连她的样貌都未看清楚!
难道自己真是被她下了蛊或是施了咒?
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之女,何来此等本事,若似他这般身份之人能轻易被施蛊下咒,那这天下局势早已改了。
但他昨日吐血昏迷,别人不知,他却十分笃定,定是与她有关。
若真是这女子身份有异,对他施了什么秘术,他如何能放过,桓殷冷目,下令道:“张骥,你速去查清此女身份来报!”
张骥得令,正色问道:“可需将此女拘来府中严加审问?”
张骥话中之意实乃军中审问犯人最寻常的做法,那女子只是个六品小官亲眷,沾上此事,最简单奏效的法子便是将人拘了过来,那司礼少卿哪里敢不从?
如此,以军中审问的法子,那女子柔弱,恐怕不用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将口供问出来。
轻简粗暴但是凑效。
桓殷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自也知道这是最好最快的法子,但莫名地,他脑中闪过一双眸子,一双干涸失焦的眸子。
桓殷心中骤然涌起一股焦躁,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却又直觉那就是她。
张骥看着桓殷,见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下一刻,却听桓殷沉声道:“不必如此,你亲自去查……不要惊动林家和那个小娘子。”
桓殷抿唇微顿,凝目道:“此事不必惊动父亲,若是父亲问起,亦不必提起此小娘子。”
张骥并不知他的大公子是见了那小娘子才吐血晕倒,只以为大公子查她是谨慎所致,既是大公子发话不必惊动郎主,那他自然不会声张。
因此得令下去办事不提。
桓殷待他退下后,凝目立在那里片刻,然后慢慢走向屋中正衣的铜镜前。
他昨日那件玄色外袍与鱼鳞甲胄已经被人换了下来。
他此刻身着白色中衣,长身站立在铜镜前,铜镜打磨得光鉴照人,桓殷目光沉沉地看着镜像里的自己。
他看了一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缓缓拉开胸*前斜襟,露出麦色劲健的胸*膛。
待看清铜镜中的景象,饶是桓殷镇定,亦不禁瞳孔紧缩,满目震骇。
他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中,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铜镜中自己的心*口处竟多了一块狰狞骇人的伤疤!
那伤疤蜿蜒纠结,竟有杯口那般大,重重又复一重,竟像是被不知多少箭簇伤过,堆摞而致,看着都让人惊心不已,若真是胸*口受过这等伤,哪里还有命在?!